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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草莽英雄-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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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不免纳闷,不知官眷的车子,何能容留一个陌生男子,再想一想明白了,旗号是假。冒充官眷的车辆,便可顺利过关。如是而已。

※       ※        ※

约莫辰牌时分,隐隐然车走雷声;深藏在人家稻草堆中的徐海,立即提高警觉,侧耳静听。车子由远而近,渐行渐响;接着一声亢直的驴鸣,车轮声歇。

徐海从稻草缝隙中望出去,入眼便是五色的红穗,在朝阳影里,飘扬幻彩。这不错了,但还不能贸然现身,怕的是踪迹落入路人眼中,毕竟不妥。

仔细查察,可以确定别无闲人,徐海方始悄悄钻出稻草堆,挥一挥身上的碎屑,抬头望去;只见一起毛片又黑又亮的大叫驴,拉着一辆极漂亮的帷车,静静地停在华严寺前。车伕身旁一名服装整齐的健仆,正在四处眺望,看到徐海,他的视线静止了。

“请问,”徐海从容上前问讯:“可是罗府官眷?”

那健起先不答话,很快地四面看了一下,急促地命令:“上车!”

“车”字出口,那车伕已在抖动缰绳。徐海没有考虑或再问一句的可能。急忙一手攀帷,一脚上跃,在车轮上借一借力,直往车厢中个钻了进去。

车中有人,由于车子突然前冲,两人撞个满怀。徐海急急去扶对方,恰好摸在对方胸前,软软地握个满手。怎么回事?他一愣:“真的有官眷在车中?”

一个念头不曾转完,臂上着了一拳,劲道甚大,疼到骨头里。这使他越发如堕五里雾中,蓦地里将车帷一掀,看出是个十七八岁的女郎,青衣打扮,是个丫头。

那丫头的手法也极快,徐海还没有看清楚,车帷已被她夺得重复放下,同时听她说道:“徐二爷,安静些!”

徐海定定神问道:“你是谁?”

“现在我是你的丫头,我叫素芳,你是罗二小姐——罗龙文罗大爷的妹子。请记好了!”

原来要自己改变身分!“可是,”他问:“我冒充得过吗?”

“不开口就冒充得过。”素芳顺手摘他的衣纽,“脱衣服!”

“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素芳冷冷地说,“男扮女装啊!”

“喔,喔,”徐海歉然地笑道:“我问得多余,问得荒唐。”

“好了,别又说又笑的!”

徐海不敢再言语了,摸索着换好衣裙,发觉素芳拿顶毛茸茸的帽子套在他头上,伸手摸一摸,才知道是一顶发髻钗簪,一应俱全的假发。

戴上假发不算,还得在额上扎一块绸帕。徐海不解地问道:“这又是干什么?”

“装病人!”素芳答说,“到了城门口,最好不查,如果要查,你要装得很萎顿的样子。”

“我知道。”

“还有,你的脸绝不可朝亮处。”

这倒是可以理解的,为的是不让人认出面目。徐海纳闷的是,为什么非要回桐乡不可,到了桐乡又将自己安顿在何处?这些疑问,试着去问素芳,却碰了个软钉子,回答总是“不知道”。徐海听她语声甚冷,一赌气再也不开口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渐渐发觉车子慢了下来,但不是缓缓停止,而是猛然勒住,力量来得太骤,以致徐海的身子往前直扑了出去,急忙用手一格,总算不曾跌出车外,但假发却碰歪了。

就在这一冲之际,车外驴鸣刺耳,车夫暴声大骂:“你小子找死不是!”

“快看看!”是那跨辕仆人的声音:“伤着他了没有?”

一听这话,徐海知道车子撞了人,不由得掀开帷一角往外看。地上正有人挣扎着起身,脸往上斜,正朝车帷掀开之处,四目相接,碰个正着!徐海大吃一惊,急忙松手,心还在跳。

原来被撞的人,正是吴四。他怎么逃出来了?徐海心里在想,脾气又冤家路狭,会这样意想不到地打个照面!但愿只是自己看清了他,他不曾认出自己

此后倒是非常顺利,进城门时连问都不问,车子一直驶入洪家后园,下得车来,恍然大悟,知道是罗龙文的主意,心中暗暗佩服。

※       ※        ※

“真是恍同隔世了!”王翠翘盈盈欲涕地说,“经过这一番沧桑,不知怎的,只觉得人生乏味。”

“到底是女流之辈,经不起大风浪。”徐海故意这样说,表示毫不在乎,藉以作为对王翠翘的慰藉。

“我在想,你走了以后,我该怎么办?”语气未完,但她没有再说下去,只幽幽地叹口气。

这也是不断萦绕在徐海心头的一大难题。他很矛盾,一方面割舍不下王翠翘,一方面又觉得应该预先为所爱作个万一之计。现在王翠翘提到,如果再不作个决定,说不定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于是他想一想说:“你知道的,我这一去,说不定就埋骨他乡,跟你来生见了。你年纪还轻,应该有个打算。”

这是留遗嘱的语气,王翠翘既惊又痛,紧闭着嘴唇,使劲忍住眼泪,用眼色示意他说下去。

“我想定个期限。如果能成功,一年也就差不多了;一年还不能成功,不会再有什么希望,那时候我可以回来。如果不回来,就再也不会回来。翠翘,”徐海很吃力地说:“你找个人去嫁!”

“我找谁?”她将脸背了过去,“我再也不会嫁别人!”

“你不要固执!为我守寡,我也不见你的情。”

原是故意说得这样冷苛,好绝她的眷恋,但王翠翘却恼了。

“哪个要你见情?我是为我自己修个正果。人,要到咽气的那一刻,是好是坏,才真正算数。哪怕我从前的出身不好,到头来总是一个守节的人!”

那刚烈的语气,加上娇憨的神情,构成一种别具一格的魅力,将徐海的一双手吸引了过去,揽住她的腰肢,一把抱入怀中,四片灼热的嘴唇,紧紧地接合在一起了。

王翠翘有多时不曾领略他的爱抚了。微闭着眼,靠在他宽广温暖的胸膛上,有着醉酒的感觉;想到两三日团聚,扬帆出海,从此人在天涯,鱼雁难凭,越发觉得此一刻真堪珍惜!但是,她却无法尽抛心事,一意享受这一番温馨。

“我们话没有说完。”她仰起脸说,“你走了以后,我怎么办?”

“你说呢?”徐海答道:“你喜欢过怎么样的日子,我来替你想办法。”

“我想过清静安闲的日子。可惜,”她顿了一下,“没有一个孩子。不然日子就容易打发了。”

“这也没有什么可惜的!说不定这两天你就会有。”徐海突然生出强烈的欲望,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因而声音也变得兴奋有劲了:“明年这时候,不论有没有成就,我都要回来;那时会有个胖娃娃叫我爸爸。”

“你也想得太离谱了!”王翠翘笑道:“你算算日子看,就算我这两天会有孩子,十月怀胎;到你回来,孩子才两个月大。两个月大的毛头,会叫‘爸爸’,不成了妖怪了?”

徐海哑口无言地笑着,想像王翠翘捧着个大肚子的模样,便从她待产这个假定上去打算,很快地有了主意。

“我在想,胡总督一定会给阿狗一个官做。做了官有许多方便,所以你得跟阿狗夫妇住在一起,我才放心。”

“不会!”王翠翘摇摇头,“阿狗跟我说过,不想做官。”

“他想做什么呢?”

“说起来好笑,他想开一家大客栈。有那穷途潦倒、落魄无依的,都由他收容,管吃管住。”

“好大的口气!那要孟尝君那样的身分、家私才办得到。他是孩子话!我来劝他,一定弄个官做。”

王翠翘不响,忽然侧起耳朵静听外面,“好吧!”她说,“阿狗来了,你劝他!”

阿狗是来了,却没有功夫说这些话,他带来一个徐海已知道的消息:“吴四逃走了!”

“已经由东门逃出城外。”

“咦!”阿狗大惑不解,“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他了!但愿他没有看见我。”

等徐海将掀帷一起、狭路相逢的经过讲完,阿狗和王翠翘都觉得事态相当严重。

“走!”阿狗拉着徐海说,“看罗师爷去。”

“不行!”王翠翘指着徐海说,“他不能出这个园子!”

这下提醒了两人,自以谨慎为宜,于是烦素芳去走一趟,将罗龙文请来叙话。

这是徐海到此,第一次跟他见面,罗龙文亲热非凡,絮絮不断地问起居、说笑话,态度显得极其闲豫。这下,把阿狗急坏了,找个空隙硬隔断了他的话。

“喔,”罗龙文听说吴四脱逃,并不如何在意,信口问道:“是怎么逃走的呢?”

“日子一长,看守得松了。他说,要出来走走;又说肚子疼要大解。进了茅房好久不出来,进去一看,人已经不见了。”

“这样说,是尿遁了!”罗龙文笑着说。

此时还有开玩笑的心情,颇令阿狗啼笑皆非,“是逃出城去了!”他催促着说,“请罗师爷赶紧派人,分头查缉。”

“是的!逃出城去了!”徐海也将他如何与吴四偶然邂逅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倒巧了!”罗龙文稍为有些重视了,“他不会看清了你吧?”

“这很难说。”

罗龙文沉吟不语,双眼眨了好一会,方始开口:“要抓他很难!如今大局已定,谅他也捣不出乱来。至于明山的踪迹,就算他发觉了,又怎么样呢?”

“他会到处去乱说。”阿狗接口。“那一来不就泄露了秘密?”

“秘密是在这座园子里!他至多知道明山在桐乡城里,不会知道在这里,怕什么?再退一步说,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一两天之后,明山就上船出海了;踪影一消,毫无对证,没有人会相信他。”罗龙文停了一下又说,“我派人到茶坊酒肆去查缉,他如果敢散播流言,正好把他抓了来。”

听得他这一说,想想确有道理,阿狗爽然若释,笑嘻嘻地不开口了。

于是徐海正好谈到王翠翘的未来。“罗师爷,”他说,“我的打算是一年为期,成不成功,明年年底以前,我一定回来。这一年之中,我要给翠翘安排一个清静过日子的地方。

“当然,当然!你不说我也应该效劳。”罗龙文转脸问翠翘:“嫂嫂,你想住哪里?”

“我,”她指着阿狗说,“我想跟我兄弟住在一起。”

“这——”

阿狗刚一开口,徐海便作了个手势将他拦住,“你听我说!”他转脸问罗龙文,“罗师爷,如今我的功劳、苦劳都不必说了!讲到头来,总是我以前有过罪孽。不过我兄弟为朝廷、为胡总督出过死力气,总不能叫人寒心吧!”

“言重,言重!”罗龙文很不安地说,“当然要酬佣的。”

罗龙文表示,不仅要请胡总督以官职酬佣阿狗,而且要替他找个日进斗金的好差使——到宁波去管商船的进出,兼为胡总督做“坐探”,稽查奸宄。

这是极好的安排,足见得罗龙文事先已为阿狗的前程想过,不然不能说得这样言之凿凿。因此,阿狗、徐海都很满意;而王翠翘更为欣然,因为阿狗在宁波管商船进出,要跟徐海通信,或者打听他的消息,会得到许多便利。

“就这样说了!”罗龙文站起身来,“冈本要来看我,谈动身的日期。晚上,我再带酒来,为明山压惊、道歉、接风、外带饯行。”

“一顿酒有这许多名堂!”外面有人接口,“好会做人情。”。

话一说完,明帘掀开,浓妆艳抹的粉蝶,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首先就向罗龙文抛了个眼风,这一下,他不能不为她暂留了。

“晚上可请我做陪客?”

“不请你陪客。”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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