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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补天士-第17章

小说: 补天士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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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凡紧盯着师父,“现在你才知道其实你非常爱她?”

“我当时就知道我爱她,只是不知道自己爱得竟有那么深!”王印竺苦笑起来,“我为她做过许多傻事。她喜欢吃莲蓬,我每到夏天的傍晚都去给她摘;她喜欢放风筝,我便买来满满一车,花了整晚的时间把它们全都挂在她家门前的树上,结果闹得十里八乡的都轰动了!”

“啥?”常一凡的下巴差点砸到脚背上。

在街头常一凡曾无数次地听说书人讲过两句无比夸张的话——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断缆崩舟,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亲身尝到这种滋味!大师兄,好你个王八蛋,原来你竞藏在这儿!

常一凡的一对眼珠几乎像鸡蛋般暴起,脖子上青筋密布。在愤怒中常一凡还不忘飞快地计算时间。自己是两年前跟的王印竺,所以他同亭亭的事必定是在那之前.也就是说他那时将近三十岁,而亭亭那个时候才不过十三岁!

此时他的心就跟阿诚一样,没完没了地念着三个咒——不要脸!老不要脸!死不要脸!也不瞧瞧自己多大年纪了,还去爬树挂风筝讨小女孩欢心,恶心!不要脸!混账!可恶!变态!

王印竺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神情怪异,担心道:“你怎么了?”

常一凡猛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望着直到刚才还令他感动不已的师父,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你去死吧!”说完便一头冲出门外。

发足狂奔了一阵,一凡才猛然发觉自己根本无处可去。先前明明决定要上棋盘寨去帮亭亭,现在又犹豫了。干脆先找一处客栈,住下再说。

因为身上的钱不多,常一凡进得客栈便向店家要了间大通铺。进得屋去,只见炕上已像停尸似的躺了不少人,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一凡屏住呼吸,裹紧了衣服合身倒在炕上。一凡好歹也是大家出身,他哪见过这世面,一躺下去便觉得虱子、跳蚤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虫子从衣领、裤脚等各个地方钻了进来,爬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痒,两只手都挠不过来,只得在炕上不停地翻过来翻过去。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背过的文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痒“其体肤……这么一想,又觉得这正是老天给自己的绝佳考验,几只臭虫都对付不了,自己怎么去对付亭亭、对付那个处处跟自己作对的死小子阿诚、对付那个神经兮兮的姜遇强和他那更加神经兮兮的爹,还有最最恶心的师父王印竺!

早知道往他饭碗里撒包药不就一了百了了么?既可以解决掉棋盘寨的大危机,又能除掉自己的心腹大患!自己为啥偏要这么正直呢?

正当他翻来覆去地考虑回去给师父下药的可行性,房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行五人,刚刚在院子里拴了马,正站在炕沿边上拿块大手帕子拼命地扑打身上的灰土。这几人比较麻烦,住着最便宜的大通铺还要穷讲究,大呼小叫地令小二提来五桶水烫脚。

水送来了,五个人五个屁股一堵墙似的堵在一凡的头顶上,背对他坐着一边烫着脚一边扯着嗓门说话。一凡苦不堪言,又不欲与人争执,只得拿手死死堵住耳朵。

只听一人说道:“今天还真是一场虚惊,若不是万爷认识那移山寨主,我们这会儿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旁边一人跟着大发感慨:“我也万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到故人!

常一凡心中一跳。这声音耳熟啊,这不就是那个被困在乌马山的什么常州万绍峰么?

这群人看样子受惊不浅:“这乌马山棋盘寨也真是邪乎,要不是后来有人打旗引路,恐怕我们现在还在山里转呢,回去的时候只怕还得求人家帮忙!”

那个万绍峰大声道:“这个自然不在话下。当初我同那谢明源也只有一面之交,不想他虽故去了,他妹子却还记得那份情谊。别看是个女流,可在一个义字上却丝毫不逊于男人。”

“是是是!”五人齐声,似乎对谢明源的那位妹子敬服得不得了。

一凡把堵住耳朵的手悄悄松开。那个谢明源的妹子,莫非就是亭亭的娘?

有人小声道:“早就听说当年谢小姐是位绝色佳人,可惜没机会好好瞧上一眼!万爷觉得如何?”

“去!”万绍峰似乎伸手敲了他一记,“你别想打她的主意!人家现在是棋盘寨的总当家,连北隆水斋都给她治得服服帖帖,江湖人称移山寨主!就算谢公子再世,恐怕也及不上这份威风!”

“什么!”常一凡突然从炕上跳了起来。那五人被背后的动静吓了一跳,当即踢翻了两只木桶。他扑到其中一人身上:“移山寨主是女的?”那人像抖一只臭虫一样将一凡抖落,轻蔑地哼了一声:“你道是个有移山之力的臭男人么?”

常一凡定定地看着那人,眼睛眨巴了几下,似乎回过神来,突然间,从炕上一跃而起跳到地上。从地上找到他那两只湿淋淋的鞋子,趿溜着一溜烟冲了出去。

尽管虱子还在满身爬,裤腿湿了一半,双脚也滑腻腻的,可是一凡怎么也止不住脸上的笑意。若不是正值夜深人静,他真想仰天大叫——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一凡离开了很久,王印竺还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发呆。一凡的举动虽然奇怪,但他始终认定一凡只是为了心中所爱之人。

他突然觉得很羡慕。年轻真好,就算糊里糊涂送掉性命,临死的时候仍会感觉到幸福。平生第一次,王印竺觉得自己老了,老到几乎记不清那种感受。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虚掩的房门处猛地扑了进来。

王印竺虽然极少在人前显露功夫,可是实际上他武功不错。他身子不动,略伸出右脚往那团黑影的脚下一绊,便听得“哎哟”一声,人影登时跟桌椅滚作一堆,接着便是一迭声地求饶:“是我是我,别别——”

王印竺早察觉出来人正是一凡,收了脚淡淡问道:“趁夜回来取行李的?”王印竺确实是个好性子,可那并不代表他一点没脾气。任何人莫名其妙被诅咒一句“你去死吧”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师父一闹脾气,常一凡倒变得豁达起来,也不计较语气中的嘲讽,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摸着黑点亮油灯。王印竺这才看清徒弟的狼狈模样:“你这是怎么了?你从什么地方回来的?”

常一凡也不答话,搬了张凳子在师父对面坐下,神情十分严肃。

“她叫谢宛亭。”

“你说的是棋盘寨那位小姐?”王印竺觉得莫名其妙。一凡这是怎么了?大半夜急吼吼赶回来向师父介绍自己的心上人?

常一凡不予理睬,继续道:“你说我是万里无一的武学奇才,其实你真应该见见她。虽然她的练功资质并不好,可是她的灵性、悟性,我远远不及。她的功力恐怕只与入门三五年的孩童相当,可是她却能以一己之力重伤姜遇强。”

“哦?想不到棋盘寨里竞有这样的人才!你难道想让我将她纳入门下?”王印竺不无动容,“但是眼下情势微妙……”

常一凡冷笑一声,不接话茬儿,只是反问道:“你有没有同姜家人谈起过移山寨主?”

王印竺皱起眉,脸上混和着困惑和不满:“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出所料,这人对身外事毫不关心,总以为世间万事都与自己无关。看似温文有礼,骨子里却充满傲慢与冷漠。

“移山寨主,其实那并不是别人送的什么名号!”说到这里,常一凡略微停顿一下,目光直视王印竺,“那是本名!师父你行遍天下、见多识广,你知道移山寨主的本名吗?” 此言一出,王印竺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面色突然灰败,全身发抖,尽力控制着嘴角的轻颤,神情苦涩地唤出一个名字:“谢诒珊!珊儿!”

尽管王印竺整个人都陷入混乱,常一凡却仍在他耳边毫不留情地说道:“亭亭今年十五岁,因为是怀胎七月落地,胎里不足,所以生得十分瘦小,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才十三四岁。”

王印竺垂下头,喃喃道:“十五岁……”他只觉得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搅过一般,想要记起什么却偏偏抓不住要领,唯有一点记得清清楚楚,他跟随师父离开家乡那年是十六岁,距离现在也正好是十六年。

“哈哈哈哈—一”常一凡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过之后却突然有些心酸,“我只道亭亭是个心中只有大师兄的笨蛋丫头,却从未想过她其实是在找她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账父亲!”

亭亭并没有说谎,她只是将父母故事安在了自己头上。所以在面对一凡的怀疑和指责的时候,她才有那么多的委屈和伤心。

一凡焦躁地起身在屋里踱来踱去,突然猛地挥手指向门外:“每天她都坐在外面的石凳上,不论刮风下雨,也不管我再三相邀,她都始终不肯迈入这房间半步!我还以为她是要守什么礼法,不肯跟我这个臭男人同处一屋,其实根本不是!她不肯进来只是因为你还没有认她!”

无法想象亭亭是以怎样的心情坐在外面。她的父亲就在小屋背后,同她不过百步之遥,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常一凡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情绪激动得有些过头了,继续愤怒地控诉:“你以为你出了几两银子让我请她吃了顿饭便是胸怀大度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每天吃的饭菜都是她背来的,一个多月以来日日如此!还有那套银碗筷,那根本就不是北隆水斋送的,那是亭亭拿来的,因为她担心有人下毒害你!”

常一凡一气说完,脸涨得通红,几乎喘不过气来。王印竺的神情从目瞪口呆变成呆若木鸡,最后整个人竟变成泥塑木雕一般。眼下这屋子就算着了火,他也肯定是不知道。

“亭亭还说现在只有她能保护母亲,因为她爹只顾着做大事,棋盘寨会变得怎么样,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所以她不惜自毁身体也要破掉伏鹜掌法!”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直处于石化状态的王印竺突然爆发:“别说了!”说完便双手抱头,低低地呜咽起来。

亭亭曾说过她从未把什么北隆水斋放在眼里,她针对的也不是那套漏洞百出的伏鹜掌!她只不过不愿看到父母分别十六年,再见面之日却是自相残杀之时。

所以她才设下那样一个局。如果说这也是算计,那么这肯定是天下最令人痛心的算计。

第十六章 连夜出逃

谢宛亭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今晚的床怎么摇来晃去的,仿佛变成了儿时的摇篮。她用力张开眼睛,突然惊叫着坐了起来。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

有人轻轻按住了她。母亲谢诒珊坐在身边,正一脸怜惜地看着她。

“娘!”亭亭朝窗外看了一眼,心中有些不安,“我们为何在车里?”

车外是蜿蜒的山路。前面有人打着火把,两辆车正迤逦前行。

“娘!我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谢怡珊平静地望着窗外:“这棋盘寨,我们已住得太久,以至于你和诚诚都把这里当成了家。我们只不过是过客,你们大概都忘了。”

亭亭惊慌得大叫起来:“难道要走了么?可是为什么?”

谢怡珊脸色平静。“再不走,等你们姐弟俩同北隆水斋闹得鸡飞狗跳么?我曾发过誓此生决不无端与人结仇,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一介女流,于名于利都无所求,唯一记挂的便只有你和诚诚。只要你们平安,我什么都能放弃。你舅父的事难道都忘了么?”

“可是我们并没有跟北隆水斋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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