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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文革恋史-第136章

小说: 文革恋史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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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戈仔细一看,发现陆铭目光呆滞,面无表情,而且惨白的脸浮肿得可怕,偎在被子里呆呆地靠墙而坐,一言不发,连眼珠子都是怔怔的,对周围的事丝毫不感兴趣。

铁戈说:“你看他这个样子,就跟萨都刺写的词一样:‘石头城上,望天低吴楚,眼空无物。’只有达到一定境界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看来陆铭老兄快修练到家了。”

彭定安大笑道:“你说得真像,他整天都是这样眼观鼻,鼻观心,潜心修炼。但愿陆铭得道后带我等白日飞升,跳出苦海。我佛慈悲,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高声念着佛号,装出一副极其虔诚的样子。

蔡庆渝说:“铁戈,把你的案子说一说。”

关禁闭的人就怕没话说,所以铁戈把具体案情像讲故事那样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彭定安听完后骂道:“你们这叫什么反革命集团?共产党简直是瞎搞!我们那个反革命集团才是真正的反动组织,也不能这样说,应该叫反共组织。我们的纲领开宗明义就是要推翻共产党,哪像你们这些苕货(湖北话:傻瓜)还要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选集,还要继续革命。现在好了,革来革去把自己革进监狱里来了,那你就尽情地享受这铁窗风味吧。共产党搞自己的人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这样的事越多越好!等共产党把自己人都搞光了,他自己就成了孤家寡人,那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你个狗日的彭定安,就是巴不得天下大乱,看来判你是对的,你是正宗的反革命。”铁戈笑骂道。

“正是,我就是正宗的反革命,这就是我的想法。我们办不到的事共产党正在帮我们办,雷天星这样的老革命不是进来了吗?你和蔡庆渝这样的革命后代不是进来了吗?县委书记严阵不是也进来了吗?我希望进来的越多越好,都进来更好。”彭定安得意洋洋的说。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安心享受一下这十年铁窗风光。蔡庆渝,我们那个所谓的一号头头郎超雄和你是华师的校友呢。”

“郎超雄?他是华师数学系的,聪明绝顶的人,你怎么认识他?”蔡庆渝问。

“郎超雄是红州人,毕业后分到红州县白湖公社中学当老师。我的同学认识他,所以带着我也认识了。不过我们交往不多,只见过几次面,我和他根本不谈政治话题。七五年我的朋友们和他一起被捕了,我就帮他们翻案,结果把我也翻进来了。”

“法律上没有翻案罪呀,瞎鸡巴搞!”彭定安又骂道。

蔡庆渝笑道:“法律上是没有翻案罪,但是法院可以变通,说你是这个集团的成员就把你拿下了,对不对?”

“对呀!法院说你如果不是他们一伙的,凭什么帮他们翻案?为什么别人就不帮他们翻案呢?可见你们确实是一伙的,逻辑就这样简单。实际上我判刑是因为我态度最不好,要不为什么把我打成第四号头头?我的那些连案都说最不应该判刑的就是我,所以这种排名不是因为谁的罪行大小,而是取决于谁在当权者内心痛恨的程度来决定的。我当时认为自己成分好,根正苗红,老子又没犯法怕你个球?谁知就是没有犯罪当官的照样能把你整到监狱里来,他们凭什么枉法裁判?”铁戈又愤然了。

彭定安接口说:“凭什么?凭当官的手上有权嘛。我问你,官字和民字怎么写?”

铁戈茫然不知所答。

“苕货!民字只有一个口,官字有两个口,而且上下都是口,你说你一个草民百姓怎么说得过当官的?”

“伙计,彭定安你这个比喻倒是蛮形象的,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说,有意思。不过话要说回来,那些老爷们要是铁了心整你,你就算浑身是口也说不清楚,这叫百口莫辩,他们根本不准你申辩。我看过很多次批判会,自己也被批斗了十几次,被批斗的人只能听任别人泼污水,你不可能申辩,因为他们根本不给你申辩的权利和机会。这就象北方人说的刨绝户家的坟,明知刨了人家的坟人家没有后人找你算账,你尽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等到判决以后他们又假惺惺的给你一个上诉的机会,但这个机会是假的,是一种海市蜃楼一样真实的虚幻。在我们国家凡属于被专政的对象只有挨整的份,哪有辩诬的机会?那么多大人物,上至国家主席、元帅、副总理,下到平民百姓,哪一个不想讲出真相,但是哪一个又能讲出真相……”

彭定安打断铁戈的话:“犯人上诉法院未必会看,写上诉的多得很,好多人连驳回上诉维持原判这八个字都看不到,这证明你的上诉法官看都不看就丢进废纸篓里去了,上诉有个屁用?你有天大的冤情也只能冤下去,直到刑满为止。”

聊了半天,铁戈觉得脚被铁镣压得又疼又冷:“哎哟,原来戴镣是这个滋味。”

彭定安说:“伙计,是第一次戴镣吧?怎么一点措施也没有?”

“戴镣要什么措施?戴上就戴上呗。戏剧里的革命者不是戴着脚镣还能在舞台上健步如飞吗?你看我,”铁戈说着站起来学着李玉和的样子做了一个京剧亮相的动作,嘴里还打着锣鼓点子唱道:“八大仓!‘狱警传似狼嚎我迈步出监,休看我……’”

彭定安笑着提醒道:“看你什么?看你这个倒霉的样子!这段唱腔在监狱里是不准唱的。”

“老子今天就唱了,我怕干部把老子的鸡巴咬下来当笛子吹?!”铁戈满不在乎地说。

蔡庆渝也说:“怕什么?现代革命样板戏怎么就不能唱!铁戈接着唱。”

彭定安说:“铁戈,先把脚镣处理了再唱。”

“怎么处理?”

彭定安笑了:“坐牢也有坐牢的经验,我戴镣大概有六七次了,长的一年多,短的也有几个月。我问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到脚面和螺丝骨又痛又冷?”

“是的。”

“我告诉你,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六月炎天,戴脚镣一定要用布把镣缠起来,一来脚可以保温,二来脚面和螺丝骨不会被脚镣磨破皮。你有破衣服破裤子没有?”彭定安问。

“除了盖的垫的,什么东西也没带进来。”

彭定安一看铁戈没有东西,只好把自己的一件单囚服撕成条条,蹲在地上为铁戈缠脚镣。缠完以后又把多余的布条搓成一根一米多长的布绳,一头系在铁链上,一头塞在铁戈手里:“戴镣走路是一门技术,你以为真的能像舞台上演戏那样健步如飞?苕货,人家那脚镣是麻绳做的,染黑了看起来像镣一样,实际上是轻飘飘的。你戴的是一百二十斤的真家伙,这是整个中队最重的一副镣,你以为是好玩的?戴镣走路先要用手上的绳子把铁链子提起来,让重量在手上,然后才能走路。走路的时候脚不能离开地面,要擦着地面走,绝对不能像当兵的一二一那样走。唉,真怕你下镣以后不会走路,我看你怕是要爬回监号。”

铁戈哈哈一笑:“我大概不至于那样蠢,怎么可能像古人那样邯郸学步?”说着用力提起脚镣试着在号子里走了两步,可惜号子太小,只能原地打转,可就是这样走路也很艰难。

彭定安笑着说:“整个中队没有人不用绳子能戴着这副脚镣从办公室走到反省号子来,亏你块头大有劲,硬是走到反省号子来。我日他妈,我整个人也没有这副脚镣重。”

铁戈却说:“我倒不觉得太重,只是我不可能戴着一百多斤的镣爬到上铺睡觉吧?”

彭定安倒是爽快:“这好办,我睡上铺。”

蔡庆渝也说:“我也睡上铺,下铺让你睡,地方宽敞。”

午饭是三两饭一勺大白菜帮子,铁戈吃完饭用手指拨开铁门上的观察孔往外看,看到摇纡房那个头脑不太明白的傻子舒海波,便叫他过来说::“舒海波,快过来。”

舒海波走过来问道:“你个崽,有么事?”这是咸宁地区大山里的土话,也是舒海波的口头语,见了任何人都叫崽。

“去叫刘武汉来。”

刘武汉来了后铁戈将一把小钥匙递出去:“你把我的小木箱打开,跟我拿几包‘雾气狼’,从澡堂的窗子送进来。这他妈饭吃不饱还好说,没有‘雾气狼’简直是要了老子的命。”

刘武汉有点怕:“万一干部晓得了么样办?”

“你硬是个苕货,我就说是我带进来的,跟你不相干。老子判了十年还在乎这点事?亏你还是国民党中将的儿子,黄埔子弟,一点胆量都没有!快去快去。”说罢学着样板戏李铁梅“我爹爹像松柏意志坚强”的唱腔唱道:“你爹爹我在沙洋,神气五六扬,杀皮子当告板一贯小绿唐(武汉话:蛮横)。你跟我前进绝不彷徨,攮子高举闪闪亮……”

不一会儿刘武汉从澡堂的窗户递进来五包烟,铁戈忙不迭地对着澡堂的窗户大抽特抽。为了不把号子搞得雾气狼烟的,他使劲把烟吹向澡堂。

抽完烟过足了瘾,铁戈又拖着脚镣从下铺上一点一点挪出来,突然一拍脑袋骂道:“妈的,怎么就没叫刘武汉拿一副扑克牌进来,几个人打牌时间也好混一点。”

“不着急,”彭定安说:“等中队上班了我们就放风,你再去拿扑克也不难。”

“你们还放风啊?我怎么没看见?”

“伙计,不是‘你们’放风,现在应该说是我们放风。”彭定安大笑道:“中队上班以后我们就放风,倒马桶,洗衣服,等收风时再打些水进来……”

突然,反省号子的铁门打开了,中队的两个执行员吴祖祥、陈老三和队里的狱医陈敬棠,端着灌流食的器械进来,二话不说把陆铭反铐起来摁在床上,插上鼻饲管就开始灌流食,动作很熟练。陆铭只是毫无意义地蹬腿,蛇一般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嘴里兀自干吼着,但却无济于事。陈敬棠灌完流食拔出管子没事人一样走了,执行员吴祖祥、陈老三打开铐子大摇大摆的也跟着出去。陆铭则像死了一般了无生气的躺在铺上,一动不动地瞪着上铺的床板,刚才那一番徒劳的挣扎耗尽了他仅有的力气。

铁戈第一次看到这么残忍的一幕,受到极大的刺激:“操他妈,在监狱里想死都难!你看陆铭被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这一生怕是毁了。”

彭定安却笑道:“陆铭这个苕货硬是苕得看不见走路。就我个人的看法四人帮也是共产党,不过他们是共产党里头的一个派系,后来被华国锋、叶剑英这一派搞下去了。这本来是共产党内部的派系斗争,与你陆铭有什么相干?现在四人帮倒了你就说是反四帮,四人帮没倒以前你反的又是么东西?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了的事自己认账,拥护什么反对什么都要旗帜鲜明,莫扯那些野棉花。共产党就认定你是反对共产党的,你只有坐牢这一条路。谈什么反四人帮五人帮,说那些有什么用?我很高兴看到共产党整自己人……”

铁戈怒目圆睁大骂道:“彭定安!你他妈是不是人?不管陆铭反什么四人帮五人帮,他最多就是个政治犯。政治犯也是人,把人逼疯了这是个什么社会?!”

彭定安陪着小心说道:“铁戈,莫发毛,我也就是说一下。”

蔡庆渝也劝道:“都关了小号子,别搞窝里斗。

铁戈依然愤愤不已:“都是中国人怎么能这样说?还有人性没有?看到陆铭这样我心里难受!老蔡,陆铭当时怎么知道中央有个四人帮?”

蔡庆渝解释道:“陆铭是七五年春节前下队的,刚投入劳改时没有什么事,劳动也可以。七六年冬季整训时还承认自己有罪,表示认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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