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物周刊-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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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时常幻想自己本来可能会有的生活：如果当初高考文化课没有少那一分，自己已经从中国传媒大学导演系毕业，现在说不定已经有了自己的作品了。本煜平时喜欢在家里，看漫画吃泡面，“做宅男该做的好事儿和坏事儿”，爱好是写小说，攒了几百篇，想拍成电影。
漂了3年，人生似乎到了一个拐点。
3个人做出同样的决定：辞职。柯达宁可待业，至尊玉换了视频团队，张本煜进入土豆网。每每想到父母对自己爱好的反对，至尊玉理直气壮：“他们曾经说，我做这个赚不了钱，但我是赚梦想，说着冠冕堂皇，但我喜欢这个东西。很难得的是找到了一件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这是我人生有意义的地方。”而本煜被人问起为何放弃优渥的工作，会严肃地说：“为了梦想。”
新的生活开始了，可梦想似乎还在看不见的远方。
万合天宜
2010年，日本动漫《搞笑日和》中文版配音风行网络，其中文配音团队CUCN201也因此在二次元圈内走红，主要成员小爱、白客、宝木中阳等人就读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缩写CUCN）文学作品演播以及影视配音专业，宿舍号201，看到729配音组配的《世界末日》，心生“另立山头”的想法。大学即将毕业，这4个年轻人希望通过声音记录大学生活，为寝室的日子留下一丝念想。
室友们都是受ACG文化影响的人，在众多动漫作品中，他们看中了《搞笑漫画日和》。这部由増田幸助于2000年在《月刊少年JUMP》连载的漫画已经超过了10年，从2005年正式动画化，每一话完成一个故事，内有对特定名人和名作的滑稽戏仿，集日本吐槽文化精华，加上每集控制在5分钟之内，内容短，语速快，前期后期易操作，是实现201希望的最佳载体。
《万万没想到》剧照
在第一集《贴纸》中，老板看到成员设计了三款一样的贴纸，拍桌大喊“坑爹呢这是”。2010年十大流行词汇之一“坑爹”就此诞生。大四空闲时间大把，一个下午就能录音完毕，一天半到两天做后期，宝木剪辑，小爱贴动效，三天走完全部流程。做《贴纸》时，小爱和白客在寝室里吃饭，吃着吃着决定开始录音，录完了宝木来剪辑，小爱再贴上开门声、拍桌子声就放上网了，点击率迅速破万。
第一集配音用二十多元的小麦克风，还没校外网吧的设备好。白客和小爱怕再这样会“玷污了听众们的耳朵”，添置了一套两千多的配音装置。
这只是走红的开始，第二集《西游记：旅程的终点》中悟空的一句配音台词“这就是天竺吗，不给力啊老湿”使“给力”成为大众交际用语。而在配这集与第四集《平田的世界》时，唐僧师徒三人（根据唐僧和孙悟空的回忆，似乎猪八戒被其他三人当成食物吃掉了）与平田君有多处语气词为4个口型，他们常用的“我去”只有两个字，为了增加契合度，“我去”变成了“我勒个去”。
平时寝室交流的“黑话”就这样被放上了台面，通过网络走红，成为当年流行词汇。最火的那段日子，小爱坐地铁，旁边传来他的声音，转头一瞅，旁边的人正看得津津有味。《搞笑漫画日和》第一季配音完毕，CUCN201也小红了一把。由于中文版的大获成功，下半年出去工作，几位主创的时间都花在了各种颁奖礼上，小爱和白客心里嘿嘿：“我们的声音被很多人知道了，我们的名字可能很多人知道了啊。”
小爱一直想当一名主持人，毕业后，他进了上海电视台，负责剪辑和配音，周围同事90％是上海人，聊天只说上海话，他来自新疆，很难融入。电视台循规蹈矩，他不喜欢。
白客则一度向往成为一名足球解说，大三选专业方向，因为没有足球解说老师，他转向出镜记者，专业恍恍惚惚就结束了，甚至连印象深刻的事情都没有。招聘会上扬州电台招人，看上他，直接去了，播一些很正面的新闻。“对我来说，工作内容都差不多，”他评价这份工作，“音调不一样而已。”
两人一商量，前后脚辞工北上，当起了配音演员。
配音从跟棚开始，新人跟棚，得从基本的“喊群杂”做起，俩人进入了蒋涛的棚，参与了《宫》、《藏心计》等电视剧配音工作，大多是配路人甲、匪兵乙之类的角色，哼一声或啊一声，台词长些，“报告将军”、“禀报大王”、“前往来报”，喊完便结束角色使命。
无数次在这群人电脑屏幕中出现的叫兽易小星跳入了生活，他与两位合伙人创办了公司“万合天宜”，本煜和刘循子墨作为合伙人的团队成员，一同进入公司。至尊玉因工作关系认识了叫兽，也成为团队的一员。柯达向叫兽发微博私信，附上自己写的几个段子，由此进入了万合天宜实习。
叫兽向小爱、白客抛来橄榄枝，作为播客时期便走红的网络人士，他在业内具有极大的号召力。公司加起来不超过10个人，甚至叫“团队”更为合适，但小爱和白客相信这个只有网络红人的团队的创造性，一起加入万合天宜。一群没什么关系的、在生活中莽撞寻路的年轻人，就这么聚到了一起。
团队中的客户经理是一名尚未毕业的小姑娘，葛布，本名廉梦。
廉梦上初中的时候，网络开始普及，朋友的网名都跟风花雪月脱不了关系，她想特立独行些，上历史课时，书上写汉朝初期有种“葛布”，清朝有人评价它“以银条纱衫之，霏微荡漾，有如蜩蝉之翼”，她觉得挺不错，用作了自己的名字，直到现在。
葛布的工作看似简单：客户执行、客户销售、客户经理，但做起来很繁琐，前期的客户开拓，中期的客户沟通，后期的客户维护都得着手去做。万合天宜刚刚起家，没什么名气，凭着一批网络红人的创意打天下，拉客户是件十分可怕的事儿。
葛布的工作核心是维护客户权益，客户需要带进信息推销产品，她就会尽量用这些信息去达到客户诉求，以最新的形式、方式去触及目标受众，说得通俗些，就是“让客户爽”。
每次找客户，葛布总会习惯性地把叫兽易小星搬出来，“他当时是视频界最有口碑、最有保障的，这是我们品质的保证，也是我们的品牌。”葛布回忆。她将那段“小米加步枪”的日子形容为“膜拜”和“跪舔”，买方市场下，他们只能被动迎合广告主，做出符合对方意愿的广告，客户强行植入的词或内容在微博上被一大批广告人吐槽，但囿于原创干货不足，万合天宜无能为力，整个组织处于疲于奔命的状态。
最严重的一次，他们硬接了一个项目，没有做出明确的预算，执行时异常困顿，财力、人力、物力都快耗尽，项目濒临破产，“有种刺心窝的艰难”。好不容易做完了，所有人明白，在为别人做广告这条路上，万合天宜不会太长久。
穷则思变，叫兽易小星决定做纯原创，他召集团队，开始策划《万万没想到》。
哪个不行了，顶上
第一季《万万没想到》，时长控制在5分钟左右，前几集每集各两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主角王大锤在每个故事中扮演不同的角色，这些角色都很屌丝，倒霉、逗逼、平凡但乐观。剧组希望通过这个角色描绘人间百态，讽刺现实，但又给人希望。
剧组百废待兴，至尊玉自荐做执行导演。叫兽给的条件是拍出一集Demo，同事看后拍手超过三次就OK。至尊玉试水的是之后的第三集《求职篇》，《万万没想到》流传最广的台词之一“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便出自于此。Demo通过了，自荐成功。
《万万没想到》相继完成了《求职篇》、《刘备摔儿篇》、《低成本武侠篇》，叫兽斟酌最先放出哪一部。考虑到剧组真实境况，《低成本武侠篇》成为不二之选。刚挨过困难时期的万合天宜，完全没余力构建一部精美恢弘的自制剧，成本压得紧，平日拍摄连盒饭都不敢加，拍古装，头套只有几个，永远没有合适的。为省钱，拍摄时间一压再压，恨不得一天搞定一集戏份，所有演员也因此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演技”（幸好这部剧不需要演技）。
对于一个仅仅12个人的团队而言，操作一部自制短片并不简单。第一集拍摄时，一辆面包车就拉走了全部剧组，正式演员只有白客和叫兽两个，加上制片主任、道具、化妆、摄影，人数已去大半。片尾名单一看，每人都身兼数职。
葛布正是这么被选中的。《万万没想到》第五集，主创们准备恶搞韩剧的传统套路，写一出保洁小妹和霸道少爷的故事，叫兽下意识在办公室环视一圈，当时公司的女同事除了年纪大一点的，就是胖一点的。葛布年龄刚刚好，长得也不算胖，叫兽说，你来吧。
第五集播出后，葛布再也不叫葛布了，往后她再出场，A站B站弹幕齐刷刷飘过“保洁小妹”。
团队中“唯三”的特效师孔连顺也是这么被拉到台前的。开会时叫兽说：“我们有个角色，现在没人选，很多同事都演过了，老孔你好像还没有演过。要不你来演吧，大锤青梅竹马的恋人。”孔连顺1米8的个子，脸圆，肩宽，肉厚，他愣了愣，脑补自己换上女装的样子，无果，竟也答应了。没想到拍完了观众会喜欢他，剧组发片后上AB站，他出场时会被刷爆，满屏幕“孔老师”，后来变成“孔女神”。
从此，孔连顺包揽了《万万》系列几乎所有第一女配角，从高考王大锤的贪污被抓的母亲，到富二代王大锤青梅竹马的恋人，从导演王大锤三流电视剧的杀马特女主角，到学生王大锤同学英语姐妹花，孔连顺不断变换女装，以至于有一集他终于男装出场时，弹幕齐刷“孔老师男装跳戏了！”
第二季恶搞神雕侠侣中，他一跃成为主角，化身小龙女。令他哭笑不得的是，时值新版《神雕侠侣》热播，大众吐槽陈妍希，放上历任小龙女扮演者对比图，为了凑齐微博的九九宫格，最后一张放的就是他。他很愧疚：“陈妍希看到，会哭吧。”
本煜也在第二集《刘备摔儿》中出场了，主职编剧的他演刘备。原本低沉的声音被刻意萌化了，不断摔白客饰演的巨婴阿斗，大眼睛加上1米85的身高，原本儒弱的刘备被诠释得萌感十足，本煜也有了新的代称——父王。
小爱也出场了，演一名帮助王大锤相亲的医生。但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是《最强选秀王》里面的“尸哥”，在这集恶搞选秀的桥段中，他饰演一具尸体，通过节目风靡全球。在剧组内，他还兼任配音导演与编剧，负责指导后期配音。
兼任场记与编剧的柯达、兼任演员和编剧的刘循子墨、兼任编剧和执行导演的至尊玉，最后也都顺便兼了一下演员。
诸位幕后也因此走向台前，甚至将演员发展成为主业。因人手不够而做出的选择被外界解读为叫兽易小星“平民员工明星化”的一步好棋，只有这群人自己知道，在最困难的时候，只有这样才能熬过去。
团队的共同爱好是《海贼王》，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