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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迷人草-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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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吃过了美美审案般的那桌晚饭后;威廉陪着竹君走出来。天上下起了雪。

威廉小心地对竹君道:“请赏给我个机会;让我送你回家。”

他能看得出;整个晚上都在美美的审视之下;竹君与香川一样;必定早已经身心疲惫了。

竹君却道:“我想到你店里坐坐。”

他知道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能问;方才在餐桌上他是被邀来骗人的帮手;这会儿到了该讲实话的关头;他不能让自己的多嘴多舌;坏了这个伤心女孩儿的情绪。

他觉得;对于中国女孩子来讲;伤心也是一种美。

天晚了;古玩市场上路净人稀;他的雇员们也都已下班回家;只有一位老人在店中值夜。见他们进门;老人给烧了壶水;便又回去休息。

威廉语带歉然;道:“我喝茶不如先生讲究;但茶叶还算高级。”

竹君却道:“今天的事;你不怪我吧?”

“不怪。”他心中却道;若是换了你们中国男人;心中不作怪那才叫怪呢。

下午竹君找到他门上的时候;他立刻便猜到她有了难处;否则;任何一个中国女孩子也绝不会自己跑到古玩铺子里;来找一个她只见过一面的外国男人。但他还是依着常理道:“您玉趾踏贱地;该不会是来照应我发财吧!”

竹君倒是没有扭捏作态;而是直言相告:“美美请我带着男朋友到她家里去吃饭。”

“于是;”

“于是我就想到了你;请你帮我这个忙。”

威廉直言道:“如果你和我那先生有了私情;我这个时候出场;会不会是在扮演一个很丢脸的角色?”

一见竹君面上的神气大变;他连忙道:“您老人家原谅我不会说话儿。汉语的同义词儿和近义词儿太多;我知道的又太少;所以;总是说错话。”

竹君想了一会儿;道:“详细的情况我过后再告诉你;今天;我确实急需一个男朋友;你能不能屈尊扮演这个角色?”

威廉假作欢呼雀欢;道:“这是我的荣幸。”

“要扮得像才好。”竹君的忧虑让她脸上愁得能挤出水来。

“您老人家知道我对您的爱慕。常言道:先有个好态度;才能争取宽大处理。”威廉这是故意把话讲得颠三倒四。

竹君果然露出了笑意:“那么;我们5点钟在香川家里会面。”

“这样不好;热恋的情人们应该一起出场。到时候我去接您。”他对扮演好这个角色很有信心。

与香川交往了七八年;他那座小楼中进进出出的女孩子;威廉多数都见过;对她们既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唯独竹君;虽说刚才见了一面;却在他身上触动了中国人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感觉。

这个女孩子心里边装的事情太多;也太沉重;必定把她压得身心疲惫。虽然他并不清楚竹君为什么会如此;但以他对中国人的经验;可以认定这是个内向的;不会开解自己;一条道走到黑的女孩子。

她的命可真苦哇!像他威廉·詹姆斯三世这样的好男人天天守在这里她不来交往;却偏偏去结识了李香川。威廉在心底呼唤出来的是观赏悲剧时才会产生的那种“怜悯”。

香川这家伙浑身毛病;最重大的缺点就是有关女人的。像他这样的男人;在英国;特别是在那些有封号却无财产的旧贵族当中;这种人并不鲜见。他们也跟香川一个样;凡是好吃的没有他们不爱吃的;凡是好玩的也没有一样他们不会玩的。至于婚姻与爱情方面;他们倒也并不避讳他们的自私;他们很明确地表示结婚与爱情毫无关系;与他们有关系的只是嫁妆;是财产。

香川比英国堕落的旧贵族们稍显差强人意的地方;就是他能够自食其力;不单可以自给自足;而且在当代中国;他的收入应该算是相当可观了;所以;情人的财产对于他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那么;什么东西对他才是有意义的呢?是中国女孩子的软弱和大可不必的自尊心?还是他表演的饶有趣味的生活细节对女孩子产生的吸引力?或者他那一套一套的歪理邪说对女孩子的蛊惑?

不;所有这些都是外在的表象;是香川故意装扮出来给人看的;而在他身上最本质的一点;却是他的“自我中心论”。

在他的墨香堂里;听过竹君的简单讲述;威廉终于明白了这个女孩子请他出面冒充男朋友的因由;便道:“我不想劝解你什么;因为最后的决定总得当事人自己来做。在这里;我只能明明白白地说一句有关我个人的想法。”

竹君道:“可不能再拿我开玩笑。”

“不开玩笑;我要讲的是真实的想法。”

“请讲。”

“我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的追求。”

“这怕是件没有结果的事。”

“人如果不行动;就永远也不会有结果。”威廉知道;此话一出;他对香川的认识与批判就更不能讲了。如果此时他把对香川的看法讲给竹君听;便是中国人所说的“小人行径”。竹君一定不喜欢“小人”。

对于竹君与香川的关系;威廉并不认为那是什么障碍。香川有一个同居的情人;另外又有一个“性伙伴”;这是现代生活中每天都在上演的故事。尽管这种做法有些不道德;但人们就是这么想不开;甚至有些人还以此为荣。

很显然;在性观念和性行为刚刚开放的中国;人们在还没有找到“性解放”的公共道德之前;这种思想上的混乱就如同欧洲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混乱一样;只是一种暂时的无序;所以;他在香川和竹君之间“插上一杠子”便不存在任何道德上的障碍。

况且;他这也是为了救人;是为了解救竹君。这个内心痛苦却无处排解的女孩儿;如果任由她在香川和美美这两盘石磨中间挣扎;早晚得疯掉。

遇上了香川;是竹君命运的转折;是前途苦涩;充满危机的转折;而遇到了他威廉·詹姆斯三世则是个“回头是岸”的转折;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转折;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转折。这既是他的“姻缘”;也是她的“福分”。

威廉由衷地感谢他的汉语老师;没有她的耐心讲解;他也不会把这件事用汉语“典故”描述得如此精辟。

5

在茶馆中;竹君的“病”刚刚发作;香川便注意到了。

“怎么回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热;又看看手心;手心与脸色一样的红。

竹君只是一味地摇头;不肯讲话;却是目光如火;嘴唇像两只凶猛的小动物一般在搏斗。

他扶她在藤椅上躺好;找茶馆老板要来干净毛巾;给她在额头上冷敷。

“我该怎么办?”竹君圆润的声音变得沙哑。

“你先安静一下;我马上就送你去病院。”香川只感觉心中一抽一挤地疼;仿佛有张言语刻毒的嘴正将他骂得个狗血喷头。

“医院救不了我。除了‘神’;没有‘人’可以救我。”

“我能救你;我一定能帮助你。”

“但是我不能让你帮我。我们已经犯下了罪过;怎能再次明知故犯哪!”

“一定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一定的。”香川一下子没了主意。此时此刻;他所有关于闲适生活的理论都给他帮不上半点忙;他只能眼看着这个女孩独自挣扎;却无从措手;即使他能够像往日那般“口若天河之倒悬”;却找不出一句真正有意义的话来讲。

“没有办法了。对这件事我想得够多了;没有解决办法。”说话间;竹君的眼角涌出两滴泪水;在她白晰的皮肤上画出两道粉红色的痕迹。

香川知道;这“血泪”是因为竹君的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眼压过高;眼角膜的毛细血管破裂了。

竹君喘息道:“我不怕任何艰难险阻;不怕任何肉体上的考验;但你不能考验我的品德呀!”

香川发现;这话可能并不是对他讲的。

“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要选择我?我真的有那么好吗?真的吗?”

香川语塞。

“如果我真的那么有前途;就没有必要这样折磨我。如果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就早些把我放弃吧!放了我;让我去恋爱;去结婚生子;去经历普通人的痛苦和快乐。”

这应该是她的性玄学在捣鬼。香川不知从何处着手开解她。

“你不善良;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你也不勇敢;不敢当面对我说出你的用意;你也不神圣;用肉欲折磨我;不是君子所为;你更不大度;斤斤计较你的‘白莲花’;像个吝啬鬼计算着钱财的得失;你还不宽容;不肯原谅我这个没能使昆达利尼蛇有大进步的学生;无视我在资质上的缺陷;只把你的目的强迫我当作毕生的信念……。”

香川大惊。这孩子信奉的是什么?白莲教吗?不管她信奉的是什么;都明显带有邪教险恶的特征。

“你不是神;你是邪魔外道;因为你以他人的痛苦为乐;你也不是自然;不是物质的内在规律;因为你所指出的‘理想’要用丧失自然本性作为代价;你也不是真理;因为没有任何人与事可以准确证明你的存在'奇+书+网';你也不是绝对精神;或者超越于物质之上的意志;因为你既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推论什么;更没有证实什么。你;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满嘴花言巧语的;故作高深而又空洞无物的;诱惑他人供你奴役的;欺骗他人为你壮大声势的;戏弄他人给你开心解闷的浑蛋。我知道了;你不过是一个观念;一个不着边际的狂想;一个迷信;是的;你就是迷信……。”

竹君终于睡着了;像个疲惫的婴儿;粉红色的泪珠儿挂在腮边。

真正的痛苦;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香川日后回想此事;经过反复的推断;反复的比较;总觉得在竹君的痛苦之中有他的原因存在。

的确;从前几天的“事故”当中;他得到了狂喜;他也相信竹君同样得到了狂喜;不管事后两个人多么的后悔;对自己进行了怎样的批判;但那个狂喜是真实的;无法抹杀的。

是不是那个不恰当的狂喜;造成了竹君的错乱?人一旦过分地批判自己;甚至痛恨自己的行为时;首先发生的便是内心的分裂。所以;竹君的痛苦之中;有他的错误;有他的责任;否则;竹君也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在他面前发作这种癔症一般可怕的病痛。

据他所知;癔症发作的最大诱因;便是挫折与愤怒;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特别是在他们同居之后;他虽然没有顺从到也信奉起“白莲花”来;但他顺情说好话的本领却是大为长进了。

“我刚才说了些什么?”竹君醒过来之后;一开口便是担忧。

“你说了一大堆不该说的话。”香川故意笑得暧昧。

“说了什么?”

“你讲了十几条嫁给我的理由。”

“啊?”

“还有三十几条不肯嫁给我的理由。”香川相信这个谎言的强烈冲击力;足以混淆竹君的视听。

“结论呢?”竹君完全清醒了。

“还没讲到结论;你就睡着了。说实话;最终的结论是什么?”他把这个问题像楔子一样强行钉入竹君的大脑;相信能够阻断她方才那阵半疯狂的记忆。

“我讲的好像不是这些。”竹君用力摇头;催动着记忆力。

“不;你讲的只有这些。我一直等在这里;就是想知道你最后的结论。”

他不能让她再一次记起那段可怕的自白。她的那番话让他震惊;甚至恐惧;一个女孩子;一旦被邪魔缠身;必定会走上这条路。有关这类事情的记载;明清笔记中随处可见。

然而;他又必须得打消她反抗的念头;打消她方才对她信奉的邪魔的怀疑。这种强烈的反叛与怀疑;对于深陷其中的竹君有着巨大的危险;像她现在这个样子;显然是在对邪魔的信仰与正常的理智之间发生了猛烈的冲突;而那个“载体”;也就是她的大脑;实在承受不住这场杀伐之争;这才让她接近于疯狂。

通常情况下;精神分裂症都是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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