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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句顶一万句-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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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闷之中,又喝了几口婚宴上撤下来的烧酒。酒能浇愁,一会儿就喝大了。大了之后天旋地转,心头的火苗子也越烧越旺。由一口痰想开去,与老马有了不共戴天之仇。不喝酒杨百顺睡一觉也就过去了,喝了烧酒杨百顺决意要报这个仇。也是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杨百顺遂离开杨元庆家的厨房,回到自己家,钻到牛棚里,抄起自己的杀猪刀,要到马家庄去杀赶大车的老马。老马不除,还不知他今后会对自己下什么毒手;为了一口痰,老马应该付出代价。

杨家庄离马家庄十三里。天一黑,雪越下越大,杨百顺冒着风雪,一步一个脚印往马家庄走去。杨百顺自跟老曾学徒起,总共杀过三百多只鸡,八十多条狗,四十多头猪。杀鸡杀狗和杀猪,就是讨个生活,与哪一只鸡狗和猪都无怨无仇,一开始有些心怯,但时间长了,刀把子按下去,一个事情就结束了。这次杀老马与杀鸡杀狗和杀猪又有不同,虽然以前没有杀过人,但有满腔的仇恨在,心里对杀人倒一点不怯。一刀子下去,心头淤积的冤仇全都了结了。所以还没杀到老马,单是想一想,杨百顺就满腔痛快。别人喝醉酒脚下绊蒜,杨百顺喝醉酒走路,倒脚下生风。想着此时此刻,哥哥杨百业已入了洞房,和新娘成就了好事;弟弟杨百利不知又在找谁“喷空”,过年之后,仍去新乡机务段当司炉;卖豆腐的老杨与大户人家结了亲家,也许正在盘算今后该占更大的便宜。但明天一早,他们就会知道老马在世上没了。想着他们都惊在那里,杨百顺心里又是一阵畅快。原来杀老马并不是为了杀老马,而是为了杀给人看。他跟这些人,原来都有仇。醉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马家庄村头。这时一股朔风吹来,杨百顺的酒涌了上来,忙下道到村头打谷场去吐酒。突然脚下一阵绊蒜,人跌倒在谷垛上。哇哇一阵吐,腹内轻松许多,头脑也清醒许多。起来身,擦擦嘴,发现一个孩子蹲在自己身边,把杨百顺吓了一跳。原来刚才自己踏在孩子身上。孩子一身雪,十二三岁,大眼睛,瘦得皮包骨头,腊月天还穿着一身单衣,浑身打着哆嗦。杨百顺以为他是一个要饭的,快过年了,还无家可归。睡在村头谷草垛里。杨百顺还没说话,那孩子哆嗦着问:“你谁呀,吓我一跳。”

杨百顺哇哇又吐了两口,说:

“别怕,我是杨家庄杀猪的小杨,从这路过。你叫啥?为啥睡在这儿?”

那孩子低头不说话。杨百顺又问,孩子掉下眼泪,说自己叫来喜,不是要饭的,就是马家庄的,爹是村里贩驴的老赵,一年前死了娘,爹又给他续了一个后娘,带来三个孩子。后娘本来对他不差,没打过他,也没骂过他,只是吃饭时不让吃饱,半年前来喜一时糊涂,偷了后娘一个镯子。拿到集上换烧饼吃。后来被后娘发觉了,后娘不告诉老赵,单等老赵出门贩驴时,夜里用大钉扎他的肚脐眼。后娘扎他,也不单为了镯子,是镯子的事传了出去,众人不怪来喜,反怪后娘虐待来喜,如平日让来喜吃饱,来喜也不会偷镯子。后娘怪来喜败坏了她的名声。老赵回来,来喜又不敢对老赵说,怕由大钉引出镯子,由镯子再引出别的事。往肚脐眼扎大钉,从此开了头。来喜犯了别的错,后娘也扎。所以老赵一出外贩驴,他就不敢在家里睡。年关前老赵又到口外贩驴,他就天天睡在村头打谷场上。有时后娘还到打谷场上找他,他还得防着后娘,在几个打谷场上轮着睡。刚才已经睡着了,被杨百顺踩醒,还以为是后娘来了,所以慌张。说着,掀开自己的单衣让杨百顺看。借着雪光,看到他肚脐周围,有十几个钉跟,有的结了痂,有的还在流脓。杨百顺看后,忘了自己的烦恼,一声长叹:“原来一件事,中间拐着好几道弯儿呢。”

又问:

“你睡这儿不冷呀?”

来喜:

“叔,我不怕冷,我怕狼。”

这时杨百顺的酒彻底醒了。他想起当年自己因为丢了一只羊,夜里不敢回家,睡在杨家庄打谷场上,半夜碰到剃头的老裴。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家里出了变故。换了个娘,因为一个镯子,肚脐就被扎大钉,大过年的无家可归,同是后娘,来喜这个后娘,连杀猪师傅老曾娶的那个笑面虎都不如了。自己十八岁的人了,虽然受了些委屈,似还没到来喜的地步。杀了老马容易,自己接着如何?世上的事情,原来件件藏着委屈。杨百顺感叹一声:“按说这事不该我管,可谁让我碰上了呢?”

接着说:

“走,我带你去个暖和的地方。”

扯起孩子的手,两人离开了马家庄。这时天更低了,雪越下越大,变成了鹅毛大雪。两人一高一低,冒着风雪,向镇上灯光处走去。这个来喜,也是无意之中,救了一个人的命。这个人是马家庄赶大车的。名字叫老马,赶大车时吹笙,睡觉前也吹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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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前言:出延津记



杨百顺七十岁时想起来,他十九岁那年认识延津天主教牧师老詹,是件大事。认识老詹,他才来到县城;到了县城,他才结了婚。认识老詹之前,杨百顺在蒋家庄老蒋的染坊当学徒。杨百顺跟师傅老曾学杀猪时,见过老詹。老詹是意大利人,本名叫希门尼斯·歇尔·本斯普马基,中国名字叫詹善仆,延津人叫他“老詹”。老詹他叔就在中国传教,先在北平,后来去过福建,去过云南,去过西藏,五十六岁那年,从西藏回到内地,在河南开封落了脚,任开封天主教会会长。当时的开封教会,辖豫东豫北三十二县的天主教分会。老詹二十六岁那年,追随他叔来到中国,被开封教会分派到了延津。老詹的中国名字,就是他叔给起的。老詹来延津时,延津还无人信主,属开封教会的第三十三县。老詹来延津时二十六岁,高鼻梁,蓝眼睛,不会说中国话,转眼四十多年过去,老詹七十岁了,会说中国话,会说延津话,鼻子低了,眼睛也浑浊变黄了,背着手在街上走,从身后看过去,步伐走势,和延津一个卖葱的老汉没有区别。老詹个头比延津人高,一米九左右,说话之前先吭吭鼻子,但他并不适合传教。也许主的话他肚子里都有,但像杨百顺当年的私塾老师老汪一样,茶壶里煮饺子,有却倒不出来。他跟老汪的区别是,老汪倒不出孔子的话就跟学生急,老詹说不出主的旨意既不跟人急,也不跟自己急,说着说着乱了,或断了,鼻子吭吭一阵,再从头说起。一段话从头说几趟,主早让他说成了另外一个人。

四十多年前,老詹来延津传教时,老詹他叔还在开封天主教会当会长。延津是盐碱地,十年有九年闹灾荒,不是旱了,就是涝了,全县三十几万人,天天能吃饱饭的,仅有一万多人。延津人瘦,源头就在这里,吃饭吃个五成,就放下了筷子。主可怜见,他叔也是对侄子寄予厚望,便拨款在县城北街修了一座天主教堂。本欲修个小教堂,开封天主教会拨款买的砖瓦木料,够建两面十六扇窗户的房子,能容百十来人。老詹虽不适合传教,但适合盖房子,老詹他舅在意大利是个泥瓦匠,老詹从小在外婆家长大,耳濡目染,粗通建筑;砖瓦还是那些砖瓦,木料还是那些木料,但他把青砖用在了房子的西、北两面,东、南两面改为土墙;屋顶背阴面用瓦,朝阳一面苫草席和笆。木料不够,他自己又在延津买了二十多棵榆树,解成板子。十六扇窗户的房屋材料,让他盖成了三十二扇窗户的教堂。教堂盖起来,能容三百来人。四十多年过去,除了连下十天雨房子会漏,九天之内,教堂里的地都是干的。但能容三百来人的教堂,四十多年来,在延津基本空着。因老詹在延津传教四十多年,延津的天主教徒只有八个人。前年延津新来一个县长叫小韩,要办“延津新学”,没有学堂,把老詹从教堂赶出来,天主教堂成了小韩的学堂,除了老詹跟现任的开封天主教会会长老雷有矛盾,有教义之争,不好告状,还和老詹在延津信徒不多有关。如天主教在延津人多势众,小韩哪里敢招惹老詹?虽然延津的天主教徒只有八个,但老詹并没有气馁,七十岁的人了,还一年四季,风里雨里,满延津跑着。杨百顺跟师傅老曾学杀猪时,有时会碰到下乡传教的老詹。杀猪者,传教者,不约而同到一个村庄去,就碰到了一起。这边杀完猪,那边传完教,双方共同在村头柳树下歇脚。杨百顺的师傅老曾抽旱烟,老詹也抽旱烟,两人抽着烟,老詹便动员老曾信主。老曾梆梆地磕着烟袋:“跟他一袋烟的交情都没有,为啥信他呢?”

老詹吭吭着鼻子:

“信了他,你就知道你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老曾:

“我本来就知道呀,我是一杀猪的,从曾家庄来,到各村去杀猪。”

老詹脸憋得通红,摇头叹息:

“话不是这么说。”

想想又点头:

“其实你说得也对。”

好像不是他要说服老曾,而是老曾说服了他。接着半晌不说话,与老曾干坐着。突然又说:“你总不能说,你心里没忧愁。”

这话倒撞到了老曾心坎上。当时老曾正犯愁自个儿续弦不续弦,与两个儿子谁先谁后的事,便说:“那倒是,凡人都有难处。”

老詹拍着巴掌:

“有忧愁不找主,你找谁呢?”

老曾:

“主能帮我做甚哩?”

老詹:

“主马上让你知道,你是个罪人。”

老曾立马急了:

“这叫啥话?面都没见过,咋知道错就在我哩?”

话不投机,两人又干坐着。老詹突然又说:“主他爹也是个手艺人,是个木匠。”

老曾不耐烦地说:

“隔行如隔山,我不信木匠他儿。”

老詹与老曾说话时,杨百顺对老詹没怎么在意,倒是对老詹的徒弟小赵有些羡慕。小赵是本地人,二十多岁,他爹是个卖葱的。他每天的事由,就是骑一辆脚踏车。驮着老詹去各村传教。这辆自行车是法国造,“菲利普”牌。过去老詹年轻时,由老詹骑着。几十年过去,老詹老了,背驼了,眼神也不济了,便招了一个徒弟,让他学会骑脚踏车,驮着老詹四处跑动。丁零零一阵车铃响,大家便知道老詹来了。老詹传教时,小赵并不搭腔,守着脚踏车栽嘴。有时小赵在车尾巴上绑一架子,架子上驮几捆葱,老詹传教时。他在村里卖葱,老詹也不管他。碰面多了,老詹传教杨百顺没有在意,但他爱琢磨小赵卖葱。小赵栽嘴或卖葱时,杨百顺也端详那脚踏车。一次大胆上去,抚了抚那车的羊角把,对小赵说:“这玩意,不是好耍的。跑起来比马都快,换个生手,非弄个倒栽葱不可。”

杨百顺与小赵说脚踏车,并不是为了脚踏车,而是对小赵和师傅的松散关系,有些不解。师傅传教,徒弟不帮师傅打下手,却去卖葱,这叫啥事呢?相比之下,当时杨百顺和师傅、师母的关系,就显得太箍人了,别说当着师傅另搞一套,就是跟师傅搞的是同一套,单说杀猪,三根肠子,还得等着师母分配,杀一天猪,连个住处都没有。便想由脚踏车攀谈开,问一问小赵、师傅和主的关系,这关系小赵又是如何调理的。谁知小赵并不与他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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