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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倾流光-第33章

小说: 倾流光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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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

“好吧,你喝完三杯酒便不可再喝,此酒性烈,你若喝醉,我没法向舅舅交代。”

白霓听罢,方觉自己进了圈套,怏怏地攒起眉心,忽而拉起聂萦离的手来:“不让喝酒,就不喝。我和聂姐姐去赏月观花。”说完觑了傅阳秋一眼,自是洋洋得意。

聂萦离当即随白霓起身,两个姑娘一路提裙欢走,刚出了院子,正好遇到管家。管家忙叫人给她们提灯引路,自己则走进去,对在座的两位公子道:“侯爷已到了门口。”

不多会儿,镇武侯阔步而来,意态微醺,因而比平日更加爽朗健谈,一开口便如悬河泻水。吕彦廷与镇武侯甚是投机,相谈甚欢,傅阳秋则偶尔应上两句。镇武侯说到忘我处,一把按在傅阳秋手上,伏身凑过去,说道:“我知你心中有结,我也有。多年以来,你父亲的死,你难过,我和他二十载交情,何尝不是痛彻心肺?”

傅阳秋望向他,沉默如深。

“你恨我,自是应当;可我觉得亏欠于你,想要对你有所补偿,不也是应该吗?”

傅阳秋道:“我听说江声楼一案,侯爷替江庾向衙门打了招呼。”

侯爷呵呵一笑:“消息真是灵通。”

“不知侯爷所为何意?”

“说起来,还都是在帮——”说到这儿,侯爷瞧见管家使了一个眼色,连忙反口道:“也不是帮江庾,只是兹事体大,牵连甚广,因此过问一下。”

傅阳秋岂能相信这番说辞,可遇着中秋佳节他也不愿扫兴,觥筹交错,赏月赋诗。酒兴起来,也不知过了几巡,侯爷和吕彦廷业已醉倒,傅阳秋则站起身来,从木犀院走了出去。

月白路明,不须灯烛,脚下也走得畅快。他多年不曾在园内走过,今日秋风夜色之中,一树一草,一径一石,一水一月,真真切切,不由勾起许多往事。远隔水岸的精巧楼阁中,灯火通明,歌声云散,到耳边只余蚊足般细弱,却仍能品出几丝流走的韵味。他走过假山石洞,面前是一处菊圃,千萼并头,碧叶带霜,已隐约呈现“重楼绿雪”的盛况。正在此时,只听有人轻喊:“霓儿,你在哪儿,我看到你了!”半是询问半是威胁,娇声暖语。他听得出来,那是聂萦离。因他站在暗处,聂萦离提着灯笼也未注意到他,于是冷不防就撞上了他这人墙一堵。

傅阳秋边扶住她,边表明身份。脸上则是忍俊不禁,他明知不躲开就会撞上,却是站定,等她撞进怀里来。

四十五

聂萦离一时惊吓,一时无措,心绪乱如阳春陌上桃花雪,乍暖又寒,纷纷扬扬,拂得一身皆满。她心知自己与他早已情意两深,如同小云儿那般无时无事都会想起心上的人一般,无法自控,深陷其中。她唇角噙笑,一刹那间,欣喜十分,欣喜过后,终得安定。

春水山院的那一议,她已经打定主意,心焉得不安?

她离开那双臂膀的护佑,落落大方相望,款款有礼而谢。

这般揖让从容,是她一贯的作派,傅阳秋不理,独独凝视那双秋眸,眸光清澈如水,神采洒脱,然而两人间本似融融洽洽的气氛,却比上次分别时更添疏离之感。他冷笑一声,当即抓住正要离开的她的手。

聂萦离回眸,波澜不惊道:“傅公子是要扶我回去?大可不必,一来我要去找霓儿,二来我还有灯笼照路,脚下看得很是清楚。”说完她再要转身,冷不防又被傅阳秋牵住,只听“噗”的一声,灯笼骤灭。

那一时间,聂萦离只觉月光登时亮如白昼,以至于她能清楚地瞥见傅阳秋似谑又恼的笑意,直觉不妙,口中说道:“公子醉了。”这时,傅阳秋忽然放开她的手臂,百无聊赖地靠在假山上。

“或许我是醉了,糊涂了。”他忽然叹了口气。

聂萦离这时本该快步离去,哪知却如被人紧紧牵带住,脚下生根一样,欲行又止。

这夜风月清爽,风来去潇洒,月当空朗照,还有两人若即若离,静静伫立,如水边的两株花树,旖旎袅娜,看起来别样美好。

“今夜中秋佳节,公子何生悲伤?”

傅阳秋乜斜着看她,不以为然道:“我看错了一个人。我本以为,即使她是块冰也能融化,谁知她是块石头,绝无心肝。”

聂萦离轻笑:“既是这样,不如放手。”

傅阳秋回应一笑,见她要离去,抢先一步走在前面,脚下着意一绊,然后伶俐地又将她温柔揽在怀中,口中道:“你看,脚下未必安稳,还是我送你回去。”

若当真是心意互知,两情缠绵,如此谑闹,倒是多添一份赏心乐事。可聂萦离思前想后,觉自相识以来,隔阻甚多,她也毫无心思纠缠儿女之事。于是索性抛之脑后,专注于江声楼以及米粮买卖一事。待事成之后,离开京城,远远地寻个无人相识的安稳去处,逍遥余生。她向来是个自作主张、不顾一切的人,不喜被人牵绊,因而此时傅阳秋百般纠缠,在她心中激起地不是绵绵的蜜意,反是微微怒火。“傅公子,请自重。”

傅阳秋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唇沿着聂萦离的耳轮轻柔地滑到面颊上去。“我与姑娘早有肌肤之亲,当时却无人请我自重呢。”

聂萦离听到“肌肤之亲”,霎时烧红了脸。风雪山谷中的那一吻,到今日仍让她心如乱麻。这时她又听傅阳秋道:“只是这些你就生气了,你平日欠我那么多,可怎么还?”说完还为她叹了口气,笑一笑,放开了她。

聂萦离只觉傅阳秋与平日的温文尔雅很有不同,面前此人邪气横行,正气则丝毫不见。她赌气道:“谁欠你!”

“前事暂且不提,今日事如何算?萦离你明知我讨厌什么,却还引我到侯爷府来,不觉得心中生愧吗?”

“侯爷令我前来,民女草泽之辈,怎敢不从?再说,我又未有逼迫公子,公子自行前来,与我何干?”

“哼。侯爷无缘无故设宴,邀请一位萍水相逢的姑娘入府,这倒是市井间最乐于的话题。”傅阳秋见聂萦离被气得眉头紧锁,不为所动,继续道:“姑娘如此甘心情愿,怕是有些好处交换?”

“公子想说什么,便说,聂萦离洗耳恭听。”聂萦离尽管气闷至极,尚按捺得住。

“让我猜猜。是为了江声楼?江庾果然使得好手段,让姑娘为他如此尽心尽力。”

聂萦离听到这儿,愣了一愣:“江庾?”显然她不懂话中之意。

傅阳秋只当她故作不知,继续道:“自边疆安定以来,镇武侯便闲居府中,虽挂名掌管城中九门事务,但也只是挂名而已,不做其它。而今却为了江庾去和冷面无私的徐唯止徐大人打了招呼,岂不蹊跷?世上哪儿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萦离,你说呢?”

聂萦离恍然大悟。傅阳秋竟将她误作江庾的红颜知己,怒容满面登时被忍俊不禁所代替。她好容易才忍住笑,心想这样也好,索性让他断了心思,自己也可摆脱纠缠。于是正色道:“此事与江公子无关。萦离之事,傅公子岂可迁怒他人?”说完欲要拂袖而去。

傅阳秋眸光冷若寒铁。

聂萦离迈出一步,继而回头来,从袖中抽出一方罗帕,递还他道:“云儿姑娘的,上次一时疏忽,带走了。”

傅阳秋接过来,沉重地抚过,对着聂萦离的背影道:“小云儿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我曾发誓,一定要让她幸福。”

“望公子早日找到云姑娘。”她抛下这句话,自在走远。

傅阳秋又是冷笑,幽幽道:“无所逃遁于天地间。”

菊圃外的月洞门外,酒醒的吕彦廷正信步走来,未等遇到聂萦离,就被人拉到一旁,摇手让他别出声。

吕彦廷趁着月光一看,原来是白霓。他心中不解,只得等聂萦离从旁走过,才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聂姑娘怎么走了?”

白霓仍然压低声音道:“聂姑娘好像跟大哥生气了,说什么江声楼——”

吕彦廷一听,大致明白所为何事,就要起身离开,哪知白霓当即拉住他,道:“不许去追聂姑娘!聂姑娘是我大哥的!”

吕彦廷笑道:“你怎知我是去追聂姑娘?”

“我怎的不知?方才你一见聂姑娘就目不斜视——。”

“那又如何?聂姑娘与你大哥尚未婚嫁,怎么就不许我去追?你一个小人,懂得什么?”吕彦廷有意逗她。

果然白霓憋得小脸青白,噌得站起来道:“我怎么不懂?”

这番举动一时惊动了傅阳秋,傅阳秋见这二人在树丛中鬼鬼祟祟,蹙眉走去,白霓见躲避无计,索性跳出来,娇憨地拂落身上的败叶,甜甜喊道:“大哥。”

吕彦廷则耸耸肩,指着天上的月亮顺口胡诌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傅阳秋瞥了玩世不恭的吕彦廷一眼,伸手帮白霓摘掉余下的枯草,哄她回去。

吕彦廷跟上去,凑到傅阳秋耳边问道:“出师不利?”

“成竹在胸。”傅阳秋掷地有声道。

几人回到木犀院时,侯爷也已醒来,管家当即告知聂萦离刚刚离府。夜深露重,白霓困乏难耐,呵欠连天。傅阳秋对侯爷道:“小妹孤身在外,我不放心,望侯爷先收留她几日。”

镇武侯自然十分乐意,忙叫人打扫庭除,给白霓安排住处。他想:“这中秋之宴,总是有一些成效的。”

中秋佳节,京城内华灯盛宴,处处繁华热闹。节日一过,人们脸上的喜气尚未退去,就投身到另外一场热闹中去。衙门大堂开审,苦主历数冤情;江声楼千钧一线,燕百川力挽狂澜。还不是一出响当当的好戏?至于江庾,早已在众人的唾弃间恶名远扬。

大堂开审之日,傅阳秋只叫元哥去旁听一二,他知江庾断然不会此时出现。聂萦离也未去,一来不想遇见傅阳秋,二来燕百川以及官仲成暗地所做之事,她已掌握七分,这其中侯爷府功劳甚多。果不其然,大堂之上,除了高先紧咬江庾不放之外,几人瑟瑟缩缩不敢多言,还有几人竟是当场翻供,将官仲成名下的几件罪案全都改头换面泼到了江庾身上,敢于直言者不过两三家而已。这样一来,燕百川辛酸忍泪,沉痛道情,不由多添几分可信。龙钟老者,本该颐养天年,却因不成器的东家,而被讼案缠身,备受指责,几令在场之人群情激愤,喧杂冲天。大堂之上,徐唯止一拍惊堂木道:“肃静!”不作置评,令下退堂。

聂萦离听说后,道:“这徐大人定是心明眼亮之人。”

许君胄说道:“这官司一定是输的,可不能输在小姐身上。”

“伯父那里,燕百川去过几次,已对我不甚信任,而那江擎,当真不在京城吗?不过,且随他去。若有他的消息,武侍卫长那边一定会告知你我。”说完,她顿了一顿道:“备马。”此时当务之急,是要将春水山院的生意做成,方可解燃眉之急。

许君胄当即派人备好,再折回来时,禀告道:“城中有人出手一件至宝,据说是一方石砚,名叫‘惊涛’——”

聂萦离听罢,面色猝然悲切,她喃喃道:“终于——”

拳头却在悄然之间紧握。

四十六

旧事如磐石,沉沉压在心头。聂萦离曾想过抛却所有,远走他乡,可她究竟无有勘破万丈红尘的慧根,一旦想起那件事来,就如同重坠无穷黑暗的地狱。死,她何尝惧怕?诸多苦痛一刹那烟消,该是何等快意?那时她心灰意冷,尚不如三九天的风暖。她自觉已是无所牵挂,潜出梅府,走到无人的朝露桥上,攀上桥栏,痴看莽莽洪流。待要跳下时,却被笑声阻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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