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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台北爱情故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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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落日,是美的令人永生难忘的经验。就看到一个大火球没了热力,只有温柔的馀晖,然後在惊叹间消逝於海的尽头,在那一霎那,火球翻滚著,海涛也搅动著,彷佛是有机的生命体,消逝它的最後光芒。与兰贪看落日,走到站牌等基隆客运时,天已渐黑。等不到十分钟,却来了辆空空荡荡的空车。跟兰跳上车,挑了个位置坐下。车开动,晚风就从车窗灌了进来。客运飞快奔驰著,兰靠在我肩侧睡了起来,看著她的脸庞,睡中仍带著笑意,忍不住有一亲芳泽的冲动。车子在山凹转了个弯,大又再次映入眼帘,只是黑色的海洋上多了几艘渔船,捕鱼的渔火点点,像是海上的萤火虫。
想摇醒她来看,不过终究没有。我想,以後多的是机会带她来看吧!?
正想著,车子一转弯,渔火又不见,只有冷冷的海风吹来,我关小窗户,把自己外套披在她身上,却看到满天星斗跟我眨著眼,彷佛在合欢山。

第七章
那是一个戒严末期,禁忌仍未突破,但社会生命力汇积澎湃,欲挑战突破禁忌的年代。1980年代的台湾。有江南命案、一清专案、民进党组党……整个台湾社会犹似一锅接近沸腾的滚水,虽未见热水沸腾,但蒸汽滋滋上冒,已有冲开锅盖,翻天覆地的态势。
而我、兰以及数以千万计所谓乖乖的好学生,仍躲藏在校园纯净安全的环境中,不食人间烟火的,谈著自己的恋爱,为著社团考试担忧。一墙之隔便是台北的十丈红尘,但对於我们而言,这墙的隔绝效果似乎如此钜大难越,使墙内的我们疏离隔绝於整个社会的前进步伐。我们有意无意间接受著专心读书的教诲,墙外的世界,如此遥远。
唯一比较反禁忌的事,似乎只是到台大对面的书摊,买本《蒋经国传》或郭廷以的《近代中国史纲》,乃至於自由杂志社出的禁书,如彭明敏的。然後在同学间偷偷流传著,一如念初中时流传著A书一样,享受一下〃雪夜闭门读禁书〃的刺激。当然,这是唯一有胆子做的事,至於真实的社会运动的参与,似乎是如此禁忌,陌生,而又遥远的事情。
我们就这样,在台湾社会弥漫一片欲突破禁忌的焦躁气氛中,度过在学校的最後一年。毕业前,班上办了一次北横健行,我跟她都参加了。
第一天,到桃园复兴乡,路上人很少,桃李花红白争艳,空气中弥漫著股香气,令人忘却走路的疲累,只是愉快的聊天说笑。
那晚,在溪畔露营。跟同学们搬东西,搭帐篷,升营火。由於五年同窗,朝夕相处,毕业在即,最後一次共同出游,大家有些离情依依起来。搭好了营帐,煮晚餐吃,钓鱼,弄到吃晚餐时,已经日暮时分。虽然山野菜馐有点简便,但多了份素朴的野趣,加上许多人表演些平常不为人知的拿手菜,倒也吃得嘻嘻哈哈,十分有趣。
饭毕,大夥儿拎著手电筒去抓虾,我则跟她沿著河边慢慢走,享受这舒服的山野景致。天星已现,缀得满天闪耀,下弦月斜挂天边。我跟她走著走著,露营区喧笑声逐渐远去,我就顺势轻轻牵了她的手,俩人肩并肩走著。兰今天穿著一件粉红上衣,蓝色牛仔裤,看起来别有一番俊逸英气。河风轻轻吹来,很是舒服。攀上颗河边大石头,走下石子滩。跟她坐在石头上,脱去了鞋袜,把脚浸在冰冰凉凉的河水中,任这柔软妩媚的河之女神轻柔的摩娑著脚底。月光星光映在水中成为破碎震荡的波光,几点萤光在河面上飞舞著,交相映射。此情此景,与她不复言语,看著看著,竟有些痴了。
这样的景致,似乎一句话都是多馀的。我俩静静坐著,彷佛物我两忘,就融身於这石,这山,这水,这月色星光中。唯一感受到的声音,竟是彼此的心跳。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若是伊人不在,尽是天上宫阙如何粉雕玉琢,雕楼玉砌,又有何义?且让我忘却天上人间,此情若是久长时,刹那即是永恒,今夕何夕,又有何义?销魂当此际,且恁我俩以情怀如水酹这江月罢!!
月光映在溪面上,反射在她脸庞,有几份迷离悠远。一阵幽香飘来,不知是来自花香,还是人香。我心中感到一荡,一股异样情愫生了出来。我轻轻把玩著她的小手,觉得她温润的手似乎渗出了点汗。我将头靠了过去,闻她阵阵发香,与适才的香味有点相同,又似乎有异。我轻轻朝她耳朵吹气,她转过脸来,脸颊红润,表情似笑非笑。我终於按捺不住,将嘴凑过去,轻轻亲了她的脸颊。她稍微躲避了一下,我见她并不生气,索性大起胆子,双手环抱著她,拥她入怀。感到胸前一股温香软玉。我更抱紧了她,只见她闭起双眼,胸膛正快速起伏著,双颊泛起桃红。
我轻轻将唇盖上了她的唇。
这不是我的初吻,却是让我最震动的一次接吻经验。
所谓的灵肉合一就是这种与心爱交融的感觉吧!?
我忘情的吻著她,脑中一片空白,彷佛思考的工作已经移交嘴唇进行。我俩用唇舌感知著彼此强烈的爱意,似要啃舐下对方的所有。两个独立的生命在此融而为一。时间彷佛静止,天地悠悠,好像只是我俩所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俩自激情中慢慢苏醒过来。我仍旧轻轻抱著她,见她泛红的脸庞,好美好美,只想就这样永远抱著她,永远永远抱著下去。她不言,我不语。言语似乎是多馀的。是的,终於还是发生了,但我俩,没有遗憾怨恨。因为我们的重视与珍惜,寻寻觅觅後,挑了一个最适合的时间地点让它发生,如此自然,如此美好。
因为甘愿,所以没有怨恨;因为相爱,所以没有遗憾;因为珍惜,所以可贵动人。
两条灵魂彷佛又近了一步。似仍陶醉於刚才交融的那份感觉,久久不能自已。慢慢跟她踱回野营区,营火晚会已经开始。大家围著营火唱歌,玩笑,她坐在我对面,隔著营火望著她,火光在她脸庞跳跃著,显得娇艳动人。其他人彷佛化做一个个模糊晃动的身影,只有她,似乎清清楚楚的朝我眨著眼,浅浅笑著。营火,彷佛有生命般变换著舞步,闪烁跳跃。眼中所见,只有她的身影,盈盈浅笑;耳中所闻,只有她的笑语嫣然;风中,似乎飘满那股熟习的淡淡香气。兰,当是花仙子的香气吧!?
夜渐深,守著营火的人慢慢减少,最後只剩我跟她。月落星沈,炙热旺盛的营火只剩馀烬蕴放著微微的光热。我拿树枝无意识播弄著营火,看它慢慢吞噬著树叶,以它最後的光热。她也静静看著营火不语。或许青春虽美,终究只是旺盛动人的营火,终不能燃烧一夜;终究要化成灰烬褪去光热。所有快乐悲伤的,终会过去。我呆呆望著营火馀烬,有些怜惜不舍,又有些伤感起来。是呵~~今宵多珍重,纵然曾经拥有比天长地久或许重要,但,人总是贪心的吧!?心中一股想与她相守一辈子的冲动,但自己真有如斯能力与力量?她又肯吗?
望著自己的映在地上的身影,竟有几分伤感,无力,自己不能再想,遂朝她望去。
她偏过头来,朝我一笑,投以我一个肯定坚毅的眼神。
1987年,我离开学校,脱下白色学生服,穿上草绿服,青涩地学习当个预官少尉。
那一年,台湾解严。

第八章
独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 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人会得凭栏意
也拟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 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柳永·蝶恋花
随著毕业,入伍,一切彷佛快速地不知令人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一片慌忙混乱後,我已经开始学习馒头早餐加跑步答数的日子了。而兰,毕业後就在台北一家小公司上班。说也好笑,我下部队的地方是嘉义某个步兵师,她的故乡;而她却呆在我的故乡——台北上班。两个人的距离,超过了三百公里。
有人说:〃恋爱的距离,最好不要超过一百公里。因为感情的热度,与距离的n次方成反比,n是恋人个性、情感强度、以及有心程度的函数〃。时空的距离却会使感情变质,听了太多太多兵变的故事,面对自己感情时,除了祈望,就是尽其在我吧!?
当兵最大的苦,其实不是来自体能上的操劳,而是来自内心的苦闷。一个预官少尉参谋,在职业军人的眼中看来,是不配与他们为伍的。我尝试著以他们的语言,他们的思维方式,去揣摩解析一些军中事务的种种。慢慢地,我这个菜鸟预官倒是稍微打进了他们的圈子。白天写写公文,做些杂事,晚上晚点名後跟他们喝喝小酒,听他们吐吐苦水,有关升迁什么的。莒光日看电视,边克服瞌睡虫的骚扰,边看他们大骂民进党(那时叫x进党或是冥进党),然後等著中午加菜。跟其他人,除了几个同期预官,实在没什么内心话好聊的,不外乎骂骂长官,劝劝酒,或暧昧地说个黄色笑话军中秘辛什么的。心中极度苦闷的我惟有把自己埋在书堆中,一有空闲就看看书,不然就是写信给她。心中像个飘荡在洋中的船,她,似乎成为感情的归向。
晚点名後,踏著月色步行一公里到门口打电话给她,再顶著浓雾回宿舍,已经成为每日的例行公事。只是在短短三分钟通话时间,真能倾注我所有思念与情话?!怕只能上言长相忆,下言加餐饭吧!?虽是短短的问候叮咛,却是一天所有思念的总结;没有听到她的言语轻笑,彷佛感情没个落足所在,似乎只有她的言语,能带来笃定安心的入眠。
也不是没有闹别扭的时候。时空距离带来的焦躁无力感,心中微妙的敏感妒意,往往会使我们斗嘴甚至冷战起来,但最後的结局往往是我陪著笑脸道歉了事。因为绝大部分的事端,往往源於我不由言说的不安全感与莫名其妙。即便她错,我也不忍对她苛责,因为思念的苦楚如此刺人而难以承受,纵有千错万错,抵不上绝然的冷漠。我不能忍受她因赌气而对我的决然,只有厚著脸皮赔不是,谁对谁错真的如此重要吗?谁输谁赢又当如何?我就这样让著她,爱著她,想著她的好。
始终不能习惯於与人言不及义地闲扯打屁以及买醉寻欢的颓唐,只有把自己对她深刻的思念与疼惜倾注填满於每张信纸空间。在芒果树下读著她的信,彷佛可见她浅浅的笑意荡然纸上;在蜷曲睡袋中用力思索著她的容颜,彷佛她腼腆带点关注的眼神正恁凝眸,伴我入眠;查哨的夜,一片萧然冷瑟的营区中,似乎可闻花香,那属於她的气息。我何其有兴,结交如此深情女子,在我感情最须倚柱时,与我肯定坚毅的眼神。
逢休假的日子,我总会搭上星期六下午5:30发的中兴号,花上三个钟头的车程,只为与她相逢。当车过中山北路,属於台北都会的风情在这华灯初上时刻展露无遗。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凋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台北,夜未央,属於草绿服的,军队的,流汗粗砺的记忆,似乎暂时淹没遗忘於这京华烟云中。
她给了我份笃定,不须寻寻觅觅,在灯火阑珊处,她正凝眸迎风而立。
而我深深知道,纵便我梦里寻她千百度,终不如一个忘我的拥抱来得真实。
见面的时刻总是恨短,即便再尽力留伫珍惜,往往不经意间,又是归去时刻。从未要求她来车站送我。一个人离开的苦,胜过两人的依依不舍。是罢!?是罢!?送君千里又有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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