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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姜侯令-第52章

小说: 姜侯令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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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立着,任由我放肆着,并没有动。
过了一刻,我放开他,伸手摩挲在他惊为天人的容颜上,不禁生出隐隐的妒意,为何他不曾老去?为何能数十年如一日的俊朗无俦?他会老去么?老去又是如何样子?
姜御丞长长叹口气,拉住我的手,道了声:“不可再胡闹了。”便徐徐领着我向临时的关隘走去。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翻过二里坡就是长安城了,姜御丞牵马在二里坡稍作休憩。我在坡边折采着刚发芽的飞燕草,想着昔日就在这个破庙,赫古达和姜御丞的交手的情景。
究竟是我跟踪他,还是他跟踪我?
我随手抽过一根枯枝扔进火堆,火焰“哔剥”燃起木叶特有的清香。
姜御丞倦怠地靠立在树干旁瞑目小憩,我落脚极轻,不出一点声音地靠近他,瞑休的他身上不带一丝杀伐之气;他的侧影极美,眸上浓密乌黑的长睫,仿佛两双蝶翼微阖,无限慵懒之态。明灭的火光透过树影,映在他的脸上,温暖而明晰的一点光,淡得像蝴蝶的触须,却无法触手可及。
蓦然!他睁开了眼睛,将我吓了一跳,看清是我,微微吐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揉了揉眉心。
“原来你也是睡不安稳的。”我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挑眉讥笑了一声。他杀人无数,满手血腥,身上不知背负了多少性命血债;我还以为他真有本事能心安理得的安眠。哼,我勾了勾唇,盯着他,笑道:“你做梦了?”
他竟然也不否认,平淡地点了点头,照旧揉着眉头。
低一低头,又闻到他身上青涩而幽暗的气息,我目光流转,他梦到了什么?死在他手上的人吗?还是他故去的亲人?有没有方舒窈,有没有越小乙?
我想开口问他,可直觉他不会告诉我实话。
学着他的样子,叹口气,放肆地靠在他肩膀上,戏谑地笑着:“我要胡闹一会儿,不许推我。”他的肩膀坚实而稳妥,我靠着他,听他的心跳声沉沉入耳,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却心安不已。
四周寂静无声。火光轻摇,可以听到他平稳的心跳——扑通扑通。眼前火星仿佛开出了一朵朵绚丽的海棠,睫毛上似乎也有梦中的花影,恍惚间,仿佛还在那个梦境里,漫天的花影,明亮的眸光。我眷恋地吸了口气,抬眸看着他,轻轻道:“你怎么不叫我的小名了?叫我小名好不好?”
他的目光有让人安定的力量,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身影,明灭的火光再璀璨,亦璀璨不过他眼中流动的润光。
仿佛是看穿我一般,他苦笑了一声,静静的伸手揽我入怀,无奈的笑意就像秋日里稀薄的阳光,他的下颔抵在我的颊边,新生的鬓渣在面颊上有微微的刺痛,好像春日里新生的春草,茸茸的,带着无尽希望的气息,我一动也不敢动,听到他黯然叹息的声音:
“妍妍。我梦到了你父亲。”
我听得心头如遭石击。不过一瞬间,伤痛既而沉到了底处,像浪涛淘尽后的沉沙,无声伏在黯沉的内心深处,波澜不起,一如古井,任起如何去淘,哪怕淘起碎影千波,终究亦是迅即归于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一·费思量


不知为何,从他的口中听到爹爹,心里感到莫名其妙的畏惧。我也不知道我在不安些什么,情不自禁去握姜御丞的手,他的手那样大,显得我的手小得不盈一握。姜御丞翻手包住我的手,只觉得一股凉腻腻的感觉从他的手心传来,隐隐透着寒冷。
“我爹…他,和你说了什么?”我犹疑不决的开口。
姜御丞微微眯起眼睛,垂下细腻的睫毛,神色带着说不出的凝重与沉静,静得让人有些隐隐的发慌。
似乎疲倦得开不了口一般,他长长地吞吐了一口气:“没什么……”
事关父亲,我应当好奇不已;只是在他说完的一刹那,不知为何,我却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心中的平和与悸动交错着如他眸中清冷的水纹一般有清晰的波纹,渐渐也趋于平静。
他的目光有些柔和有些萧索,似不定的流光,微微仰头看着茫茫夜色中的一轮孤月,平静道:“妍妍,你还那么年轻……我却,已经老了。”
我心头骤然一怔,莫名的觉得有什么东西刺冷冷地扎一下我的脑仁。
他的话,好似带着什么机锋一般,我低眸细嚼这句话的滋味儿,寻思不已,竟像是在沉沉黑夜里忽然有闪电划过天际。那样迅疾的一瞬,分明照耀了什么,却依旧黑茫茫地什么也看不清。
我有些惊慌,又有些不安,伸手无措地抚住他的脸侧,仰起脸直视着他,微笑如花绽放在颊上,颤颤道:“没有。一点都没有变。”
如墨的青丝,没有一丝霜色;眉若利刃,眼如秋水;纵横捭阖的气度,冰冷雍容的风仪同莲花台前站着的模样没有一丝分别。我看不出岁月在他身上的痕迹,他从来不曾老去。
有寒鸦凄凉地叫一声,宿在残枝上,风扫过柴草沙沙作响。月光倾泻在透过树影落在地上,是淡淡明灭的影子。
姜御丞伸手拿下我停留在他脸上的手,可有可无的笑了一声,看不出悲喜。
“柳家的事都处理妥当了么?”我见他不语,也就岔开了话去。
姜御丞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开口道:“顾四娘留了个孩子在世。”
我一惊,这事我竟不知。看姜御丞的神色,我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心里惊疑不定。
“问过林弦了,是柳卿的孩子。本生不下来,林弦勉力之下,也只保住了幼子,顾四娘产后体虚……已经叫人葬了。”姜御丞神色不动,平平而言,“那孩子就寄名予柳卿易吧。等大些,送进来同姜夏,娆儿做个伴读也好。”
我自自然然地应了一声:“如此,甚好。”
“你闭闭眼睛,等醒了,我们就动身。”姜御丞拍拍我的肩膀,淡然平静道。
被他这么一说,我确是感到有些倦怠。数年梦魇缠身,我安眠的时辰手指都能数的过来;现下,心里倒沉沉的踏实下去,脑中也渐渐腾空了。我闭上眼睛,靠回他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安然地睡稳过去。
姜夏长得极快,晨起习武,等姜御丞下了朝,便指点他一番。柳卿礼去后,姜御丞并没有任命姜夏的太师,只是让他跟在身旁,也不忌讳朝政,样样件件都要他瞧着。姜夏的起居饮食也随着他的长大,逐渐简单起来,仿佛一个苦行的僧侣。
为君者有‘正’字,而无‘纯’字。权谋纵然有偏,只要能强国,自然无所不用。姜御丞的教导下,姜夏日益渐趋沉稳。看着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我总是心头不忍的。唯有在中夜时分,姜夏会静心地于长安殿内拨弄古琴;姜御丞在文识艺能上,从不苛求他什么,只是姜夏缅怀他师傅,每每弹奏,彷如昔人在侧。柳卿礼去得早,统共教姜夏的曲子也不过两三首,姜夏翻来覆去也就只会那么两三首,见他日复一日,不厌其烦,我和姜御丞也就不置辞了。
午后的空气里弥漫着唐菖蒲成熟后甘甜熟烂的芬芳,像一掬甜水,静静流淌于殿宇。我正静静地看着督察院送来的后妃的名册,忽听得外头有金铃清脆响起,一个小小的人扑进了我怀里,笑嚷着:“母后,母后……”
我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搂了她,笑道:“一上午,又上哪儿疯去了?”
她扭着身子往我怀里使劲挤了挤,手里举着一朵单芯海棠道:“好看么?”
这是姜御丞一手培植的单芯海棠,统共不过几株,竟被娆儿折了一株来,我替她擦去额头上亮晶晶的汗,平静道:“……好看。”
娆儿登时欢欣不已,举着小手将花插到我的发间:“娆儿觉得这花最美,摘来给母后。”
我心里有一瞬间的默然,不愧是是姜御丞和我的女儿,才会这般钟爱这种妖艳有毒的稀花。
“父皇和哥哥等一会儿就过来。”娆儿稚气的语调,墨玉般的眼睛端详着我发间的海棠,“娆儿想母后,就先过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已有人影走进了殿内。我抬眸,看到了姜夏。姜夏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他一身小羊皮胸甲,内穿墨蓝色的劲装,腰间扣着鹿皮箭囊,看样子是刚刚习玩武。我见他身形还未长成,却已见卓尔之态。眉眼间虽还没有姜御丞的沉稳,却已然有了果敢利落之气。
姜御丞甫一进来,娆儿一纵从我手中脱出,风一般的投到了姜御丞怀里,甜甜唤道:“父皇。”
姜御丞抱抱她道:“这几日可乖乖的?有没有调皮闹事?”
娆儿办了个鬼脸,朗声道:“好乖好乖的。”
说话的当儿,刘嬷嬷已经着人摆上了午膳。
姜御丞偶一抬眸,触目到我发间的海棠,神思有些恍惚。
四人坐在一处,尽听得娆儿叽叽格格的稚语。
“哥哥为什么要先读书再用膳啊?”她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舀着自己碗里的牛乳,对她哥哥每日读完策论方用膳深深不解。
姜夏抿了抿唇,认真道:“父皇说,先读书后进膳,这样才能把读的消化了。”
我心里微微一疼,姜御丞伸手摸摸娆儿的头,温和道:“你哥哥是太子,自然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孩子。”
“太子又怎么样?”娆儿不禁嘟了嘟嘴。
姜夏看了看妹妹,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仰头对他父皇道:“太子要忍受孤独寂寞,割舍人间冷暖,提防阴谋诡计,看破忠奸善恶。父皇的教诲,儿臣铭记在心,一刻也不敢忘。”
姜御丞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
我看着姜夏,心头五味杂陈,这个人再不是当年怕黑怕苦一声声哭着叫母后的姜夏了……他不光光是儿,他还是臣;他已经走在他命定的路上,纵使千难万险,亦是不可逃脱的命数。是我一心将他推上这个位置,也是柳卿礼费劲心血换来的通途,也是姜御丞百年江山的殷殷期望……
天下是他的父皇给的,但本事却是要他自己修的。
最后上的是一道普通的骨头汤,姜御丞特命人每日一盅让姜夏食用下去。与普通世家子弟不同,姜夏养身从不进用燕窝人参,而是姜御丞亲自拟定的一些寻常食物。
娆儿好奇,嚷着要喝;我只得告诉他,那是给哥哥的;不意,趁着我们不在意,她一个淘气,硬是舀了满满的一勺放进了嘴里。
看她苦着脸的样子,也知道并不好吃;又不能失仪,只能勉为其难的咽了下去。瞧着她难掩言的样子,我们都忍不住笑了笑。
太液池波上风烟霭霭,映着梨花瑟瑟,连起伏的波縠亦有澄澈的清新气味。
一顿饭下来,姜夏随着他的父亲前去了紫宸殿,而娆儿则留在蓬莱殿午睡。
我重新拿起方才放下的东西,细细地看了起来。林弦被我召来,在我身侧静静等着我的垂询。这些年后宫没少丽色,后宫永远和前朝息息相关,而多年来,除姜夏和娆儿之外姜御丞膝下并无旁的子女;这自然要仰仗柳卿礼的‘皮毛医术’。
只是这种损阴骘的事,林弦是万万不会做的。可现下没了柳卿礼,难不保后宫会冒出姜夏和娆儿的兄弟姐妹来;纵使姜御丞浑不在意,可凡事还是未雨绸缪些好;我的孩子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林大人只消得说一句,帮还是不帮。”我漫不经心地将册子扔在一侧,徐徐地抿了口茶,“前朝的老臣既然已经诛尽……这后宫,也是该清一清了。”
林弦眉头蹙得很紧,他曾是救人的医者,现在却不得不沦为我杀人的工具。他这些年虽然心思淡淡,对姜夏和我照顾得倒是周全;我也是后来才晓得是因柳卿礼的缘故。不过,从林太医到林大人,他亦是和我一般,无路可退;既然已经被拉下了水,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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