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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姜侯令-第29章

小说: 姜侯令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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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的瞬间,我猛然欺身过去,一把揽住他的脖颈,亟亟地扯开他的领口,他颈窝里有一道伤,是两排整齐的小小牙印,细微如月,那齿痕微紫,有几点细如针尖的殷红凝血。
姜御丞微微一窘,极快地扯过领口,按住我,淡淡道:“好生歇着,休得胡思乱想。”
我目送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怔忪。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六·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知从何时起,不再忌惮茫茫的黑夜。我素来浅眠,原以为床上多了个人会更睡不着;不意,除初初几日外,都睡得很沉,似乎要把十数年没睡够的补回来似的。
偶尔,梦惊转醒,触到他半阖的眼眸,水纹流转,每每惊醒,能都看到他的目光似轻柔羽毛在我脸上拂过,静静的声音便会在耳边响着“吾在这里……”;我便心安地沉沉睡去……仿佛很多年前,寿宁殿外,我偎在他怀里,相信九天十地,诸神诛魔,无人敢近他身侧一般的笃定。
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分,我们彼此不是那么面目狰狞,剑拔弩张。似乎慢慢也摸透了他一点心思,只要每每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他似乎待我总会些许温和些……只是,当我溺在那份温和里时,他总是不留情面地抽身离去。生若求不得,死如爱离别,大抵说得便是我的心境了……
月挂中天,睁着眼睛贪看他平静的睡颜,我想从未这么流连于一个男人的相貌,无关喜爱与否,而是赞叹岁月的手笔,对他竟是这样的慷慨。纵使在睡梦中,亦抹不去那种气韵。
这样的气度,若非数十年历练,怎会有这种卓尔高贵稳如泰山之气。可笑市井之间演说高贵,什么白玉为堂金做马,出身将相深闺之家,总以为是金珠宝玉绫罗绸缎堆砌即可,那不过是世人温饱之界上伧俗而温暖的想象。真正的高贵气韵,须得有历经风霜后看淡世事的清远才撑得住。
他会不会老去?老去时分又是怎样?我忍不住伸手,想碰一下他的眉毛,但见他眉心微微一动,我忙缩了手,他不曾睁眼,依旧是平和的呼吸,我凝视着他颈窝处的伤……他身上有太多的伤痕,大大小小,都是定国洪武将军昔日威赫的证明——除去颈窝上那个结了痂,透着淡淡粉色的暧昧痕迹……
数不清有多少夜晚,就是在这么静谧的月色里度了过去。
秋千索上系着金铃,飞上去再落下来,铃铛便叮叮铛铛一阵乱响,暖风轻轻柔柔拂过脸庞,花香浓郁,中人欲醉。太液池畔的梨树迎风舒展,我只觉得难得的浮生得闲,听着刘嬷嬷在耳边叨扰着朝臣们的是非,不觉半日。
热闹的不过就是方柳两家,文武重臣,都是大权在握,大周的肱骨之人,自然炙手可热。何况姜御丞九曲心思,换做旁人,自然是将这两重臣分权制衡;而姜御丞偏偏还让俩家结了姻亲,一副鼓其结为朋党的样子。帝心难猜,纵使猜出来,也是事后诸葛而已,晚了不知第几招。
我一下一下晃荡着秋千,“就为这事?!”
刘嬷嬷也是匪夷所思:“可不是,方小公子据说还动了手,柳四小姐当即哭着奔回娘家……方将军拦都没拦住。”
我顿了顿,停了秋千,“那……柳卿礼大人……可有什么话?”
刘嬷嬷抬头细细地想了想,“大人倒没什么话……就是前几日,我看见柳大公子上药铺抓药来着……”
“那语融呢?”
“没听到她什么消息啊。”
我点了点头,决计上柳府一趟。
柳府的芭蕉绿得很是可爱,芭蕉上积着的露水点点莹然生光,叶底有只小小的鸟儿,羽毛洁白,“唧”一声飞起窜到旁边的石榴树上,惊得芭蕉叶上的露水“哗”一声轻响洒得满地。
管家前去通报柳卿礼的当儿,我独自在前院里闲逛着。
“柳大宝!你不会当心点啊……嘶嘶。”似乎是柳卿乐的声音。
“你别动,我给你换个热一点的鸡蛋哈。”隐在芭蕉后,看到柳卿易手里捏着枚鸡蛋,小心翼翼地在妹妹脸上滚着——柳卿乐脸上有一大片刺目惊心的掌印!
“你一哭,这……蛋就没用了……”柳卿易手忙脚乱地去擦妹妹脸上的泪水。
柳卿乐一扭头,夺过鸡蛋,张嘴就狠狠咬了下去,眼泪不见少,反而决堤而来,恨声道:“疼死老娘了!打你你不哭啊!”含了半个鸡蛋,模糊地哭着,“不就是个破秋千嘛!不让碰就不让碰……老娘稀罕啊……”
“咱不稀罕,不稀罕……那小子本来就不是好人。”柳卿易擦去柳卿乐脸上的泪迹,殷切地新剥了颗蛋,忙细细地滚着,“送我的玉狮子还是假货……算算,算了,咱们不跟他一般计较。”
“你早点跟我说那妖孽和那贱人是一伙儿的!老娘也不会吃瘪了!”柳卿乐愤愤地咽下剩下的半颗蛋,犹自抽着鼻子。
柳卿易一脸歉疚,嗫嚅道:“人家又不知道你相公的小妾就是和她一伙儿的……”
“你早点告诉我,那姓姜的身份……我至于被那小贱人算计吗!要不是那贱人怂恿老娘,老娘稀罕那破秋千!”柳卿乐一仰脸,红红的巴掌印甚是触目惊心。
柳卿易耸了耸肩,“早点告诉你,能怎样?你和她去拼命么?三弟不扒了你的皮……”
柳卿乐瞪着大大的眼睛,脸上还挂着泪水,呐呐道:“大宝,难不成真的是妖孽啊?你不是和她耍了一阵嘛,她是不是……有什么……异术?!要不然,我三哥怎么能这样子呢?”
“异术你个鬼啊,别乱说!”柳卿易拿着蛋,咬了一口,道,“也没你说得那么坏……得得得了,别说她了,行不?照我说,你干脆想个法子,让方升宴休了你得了,哥哥陪你找梅生去!”
柳卿乐一怔,似乎有什么东西哽住了,眼睛睁的大大的,带着几分委屈和凄惶,低了头,重新拿了颗鸡蛋剥了,闷闷道:“不要找了,不找了。我不想找了……”
柳卿易见她脸色有异,拍了拍她肩膀,“四妹,你怎么了?”
柳卿乐抬头看了看兄长,猛然起身,一掌打翻了篮子里所有的鸡蛋,“哇”的哭了一声,吼着:“没事!老娘就是被狗咬了!”说完,疾步就跑开了。
我怔忪着,想着他们的话,觉得似乎事情没有刘嬷嬷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身后立了人,都不曾察觉。
“娘娘千岁金安。”冷不丁的声音,吓得我一个转身!
明艳俏丽的脸一如往昔,只是脱了烟花气息,我险些没认出是顾四娘……当下,应是柳夫人了。繁繁黼黻的珠翠,曲折迂回的人心,纵使山花满头,不问奴归,她也有意难平的时候吧?抱月楼上千条人命,她的心里当真无一丝恨意?
“娘娘贵步临贱地,微臣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还没来得及和顾四娘说上话,柳卿礼已从偏厢一角亟亟赶来,匆匆行着礼,脸色却十分尴尬。
“妾身还没和娘娘搭上话呢,”顾四娘风姿楚楚地掩袖轻笑,“相公,你就,来了……”
不知为何,这话听在耳朵里,我只觉得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酸楚之意,看顾四娘巧笑嫣然的样子,又似乎是玩笑话……我只当自己多心了;不意,柳卿礼一个瞪视,森寒冰冷道,“娘娘面前,容得你如此放肆!还不下去!”
顾四娘笑意不减,只是暗含了一丝不忿,看在眼里,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口的诡谲;她施施然行了一礼,再不说话,摆着腰款款离去。
不过是一瞬时,柳卿礼已恢复了平日温婉斯文的模样,秀秀气气地掩了手,平和道,“娘娘,偏厅说话吧……”
我便跟着他,向偏厅步去,一面问道:“瞧大人方才的样子,也不像传闻里,鹣鲽情深……”
“事事相同古所难,如鹣如鲽在长安。娘娘,这是要笑话微臣么?”柳卿礼迎我进了偏厅,眉目间透过一丝微微的刺疼,却又极快地舒展开,精致的脸庞,扬起温润的笑意,“哪里是情深……娘娘,是想问微臣缘何还留着顾四娘性命吧?”
我坐于楠木椅上,看着柳卿礼将茶徐徐地倒进盏中,茶香混着白丝丝的热气,浮在空中,我浅笑了一声,“大人,当真是擅体心意。”
“微臣不敢……”柳卿礼将茶盖轻巧地盖上,雨过天青色的茶盏,在他纤细如玉的手中,两相辉映,甚是好看,“左不过就是一张嘴,两双筷子而已……何况微臣曾发誓,要保她性命,如今也不过是应诺而已。”
我听着,不禁轻轻一笑,闻着杯中的香气,啜了口茶,“大人什么时候也相信盟誓这种虚妄之事了?”
“难道在娘娘眼里,微臣不是个守信之人?”
见他也不欲说个明白,我也不想探究,无畏的杀孽,能少则少吧……我放下茶盏,可有可无道:“大人既然喜欢,留在身边也无不可……反正如今也没什么用了……”
柳卿礼见我不再问,脸色透过如释重负的气息,方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大人的妹妹……”我犹疑着,敲着桌面,确实不知如何开口。
柳卿礼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茶杯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是何神色,只听他平静的声音:“小夫妻失和,常有的事儿,过几日就好了……娘娘无需介怀。”
听他如是说,虽有满腹的疑云,终还是压了下去。
“微臣倒有一事,想禀明娘娘。”柳卿礼放下杯子,神色严肃起来。
我忙侧了侧身,凝神道:“讲!”
“南楚内乱……”柳卿礼细细斟酌着,一句话开了个头,已叫我屏了息,“南皇年幼,太后孱弱,以致内宫朝臣弄权,狼狈为奸、结党史乱政、肆意横行,君王被重臣玩弄于股掌之间,篡上之事屡屡发生,几月前叛乱突生,王权旁落,南楚太后欲保幼子性命,集结兵力,力图平叛,可惜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于大周。”
我猛地站起身来,直愣愣瞪着,柳卿礼微微一红,不知我在看什么。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怦怦怦怦直击着心脏,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迸发开来,心如同放在了半空中,上不得下不得,那一阵莫名的喜悦使得得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竟是克制不下去,心中反复只想着姜御丞!姜御丞等到了!终于等到这一天,这一个机会!
方家——姜御丞一直安养的棋子,如今终于要起手了……
柳卿礼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盈盈下拜,字字清晰道:“微臣起推演术,南楚气象不佳,……一则,楚王即位以来幼童心性,玩闹之间,不务国本。如此国君,对南楚衰退并无洞察,对治国人才也不会有渴求之心。二则,南楚官场腐败过甚,实力竞争之正气消弭,朋党勾结,趋势逢迎之邪气上长。朝纲被腐败奢靡浸淫,……三则,南楚太后乃一介女流,垂帘听政,牝鸡司晨,重臣握权,权力四分,民心渐裂。时势如此,……南楚气数已尽了。”
我扬起脸,一把扶起柳卿礼,心头的快意一点一点扩大,道:“大人是世上最得本宫心意得人……如今南楚求兵我朝,良机天赐,大人可知陛下是何意?”
柳卿礼温和的眼睛透出明亮的光,只是噙了笑,看着我,那茶水在桌子上缓缓划了
“方”“借兵”三个字。
“南楚太后闺名方舒窈,乃是方将军嫡亲的侄女,也就是方公子的堂姐……昔年燕朝国基不稳,为拉拢四方诸国,着重臣眷女,和亲藩国……方太后便是其中一个。”柳卿礼端方如玉的脸微微侧了侧,替我满了一杯水,“方太后诞下麟儿,也就是如今的楚王……”
柳卿礼的衣服是朴素的灰蓝色,偶尔被风带起袍角,像是一双欲飞的翅膀。他的声音在此时听来清朗朗的,像四月里弥漫着草木清馨的阳光,晒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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