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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逐龙天下-第30章

小说: 逐龙天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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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笈城心道一声不好,翻了身下榻,披上件外衣便往殿门前疾步冲过去。
门开时,一阵带着龙涎香气味几乎曛人欲醉的暖风便掠过她身边。颜惜半边身子已经被寒风吹得麻木,听见声音有些僵硬地转眼去看。对上他的视线时,她一双眼里似乎还有些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疑惑。
刚刚见到她时,郑海便说了,她已经在外头等了他个把时辰,不是在烧着银炭温暖如春的勤政殿外间,而是殿外的冷风地里。昨日才刚下过雪,今夜里积雪化时是最冷不过,她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个把时辰,自己说让郑海送她回去之后,她又绕到他寝殿外头等他,一前一后恐怕又有小半个时辰,她是不要命了么?
外面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极细小的雪粒,雪粒被风一吹,便是站在游廊下面也难免沾身。被他收入怀中的身体已经察觉不到半分暖意,只能感受到她披在外面的紫貂披风上细细碎碎的冰凉,一点一滴地钻进他血脉之中,蚕食掉他心底在他回忆起了往昔那一刻便早已逐渐分崩离析的,特意构筑起来的冷硬心防。
“呵,你果然了解朕。这苦肉计,用得很好真好。”
他语气喃喃,流露出的情绪不知是在恨她还是怪她。
颜惜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唇角微微勾起个笑意来,然而眼底却终究浮起一层稀薄清明的水光。
若有喜,应当是为庆幸他心里原来还有自己,庆幸自己终究还拿捏得住他的心。若有悲,应当是觉得黯然,为最初彼此都曾付出过的些许真心,如今却到底只能沦为演绎入戏的虚假旧情。若有遗憾,则一半是为了与他注定终究有缘无份,另一半,是为她到底还是不能借他起疑的契机彻底抽身离去。
寝殿内未曾点灯,颜惜抬起头来,借着外头游廊上风灯的光亮,看向宇文笈城的双眼,喉咙还有些低哑,却平静道:“今日我问了卫太医,你的风寒仍然未曾痊愈。你告诉我,那其实不是风寒,对不对?”
其实又有什么好特意来问他的?他这所谓的“风寒”,从落下病根到如今都不能痊愈,可曾有哪一个环节不是她亲力亲为?最初时候,手还会抖,会心跳得久久都平静不下来,也会问自己:颜惜啊颜惜,他从前即便负过你,可如今哪里待你不好?你为何不能抛却前嫌,与他好好相守这一世?
最初的迟疑犹豫到了后来,渐渐地都被手底没一丝拖泥带水的动作所抹消了。心底里的声音开始笑得倨傲而冰冷:颜惜啊颜惜,他是覆了你的母国也负了你的夙敌。纵然山越曾经欠你良多,他也曾与你真心相许,可你身上流着的永远是山越国的血,家国大义当前,儿女私情又算得什么?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连颜惜自己听了,其实都想笑。促使她不顾一切也要复国,即便宇文笈城如今待她千般万般好也令她不肯与他就此长相厮守的契机,到底是什么呢?家国大义?呵,说穿了,那也不过是被她用来说服她自己的一个可以称道的借口罢了。她一个女子,从未听着忧国忠君的教诲长大,山越皇族十数年来待她不闻不问,到了国之不国的关头又轻轻松松将她推出去当一件贡品一般进献给南朝那半边身子入土的老不死皇帝,她为这样的母国辛苦汲营,其实也不过是为她自己的一腔私心罢了——
她是个女子,再记仇不过。宇文笈城负她,她便不会好生待在他身边;山越国负她,她便要亲手将它夺回来握在自己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七)难得浮生一日凉

天都往东北方向约九百里处的群山连绵之中,有一处因山路难行树林茂密而长年少人涉足的隐秘山谷。曾有迷路的药农或是失足的行者不小心顺着山壁滚落谷底,都说底下雾气弥漫,然而浓密山林之间的景色却如人间仙境一般——有条潺潺溪流淌过,溪边两岸上尽是些世间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见到这景象的人纷纷被这如画美景所迷,然而待到他们意图走到近前细看时,便都会不知怎的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就已经身在之前失足滚落崖下的山路上了,却没一个人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原处的。久而久之,谷底乃是神仙居所的传言便流传开来。
而少有人知道,这山谷其实名为“莳花谷”。因从前的谷主曾是南朝皇宫之中出来的莳花匠人。这位老谷主除莳花技艺超群之外,亦有一身异术奇能。二十年前因卷入一桩宫廷秘事之中,不得已离开后宫避入江湖,远离天都到了这群山之中,凭着一身能为建立了莳花谷,收留了些许山外的孤儿,便算是谷中的弟子。
大抵是因为老谷主最擅奇门遁甲,在谷中弟子平日生活作息的聚落外围布下的雾泽花阵,总能挡下几乎一切试图踏足这块宝地的外人。是以这莳花谷之中少有人来,总是寂寂无声的。
“谷主。”
“玄徵,你看,今日要属‘珊瑚台’开得最好。”
一身红衣艳烈似火的少女,笑容却是清淡,指间卷着一缕发丝,目光带着兴味打量着新开的一畦牡丹。
身后的白衣青年眼眸微动,不疾不徐道:“谷主若喜欢,便可命人将易水居移至这片花圃旁,也好日日玩赏。”
“来人,速速将玄徵公子的飞霜馆移至那边的玉版白处。”
“谷主这是”
“不过是替你做了你想做的事而已。会如此说,想必你也是有这样的心的罢。就仿佛几日前你要我趁谷中情势混乱,一举夺得谷主之位一般,你能说,不是你有做谷主之心?”
那一双杏眼微睐,半张面容偏侧过来看他,便正巧露出了左边眼角下方那一道像是烧伤的痕迹。新生的皮肉是有些过于幼嫩的浅红色,连接着周围原有肌肤的地方只是看着,便好似能感觉得到那一痕不甚分明的细线般的凸起。偏生她原本的肤色雪白如凝脂,便更显得那道痕迹分明得有些可怖,连带着整张本应当十分娇俏的容貌都因这道伤痕而显得有些吓人。她漆黑的眼瞳里像是有一簇火苗正不息不绝地燃烧,然而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被称作“玄徵”的白衣青年无言,目视着那张还能够分辨出来稚嫩与娇憨的面庞,神色却是不改沉静,道:“谷主打算在这里藏多久?”
她语气略带嘲讽地回了他一句:“玄徴你又打算在这里藏多久?”
纵然他曾助她夺得莳花谷谷主之位又如何?纵然他是曾自颍川之中救她一命之人又如何?纵然她告诉过他她的真名又如何?
他有着和那害她沦落至此之人一模一样的姓氏,只要他顶着这姓氏一日,她便不会将他当作可以全心全意相信之人。
这世上,她今后再遇到的人里,大约不会再有能令她全心全意相信之人了。无论是作为莳花谷谷主,抑或是作为
她目似寒星,眉如柳叶,笑容却高深,凉凉望着他,道:“玄徵,你从前被女人骗过么?”
白衣青年孑然立在那一丛“玉版白”花圃之前,看她的眼神带着些许疑惑,徐徐开口道:“若不算谷主你,倒是未曾。”
他的答话这回倒是让她真的开怀了起来,借着这一个真切的笑容,连带着她整张面容都好似娇憨天真了好些,更像是个如她看上去的年纪身形那般的少女,而不是她方才那样凉笑时所流露出来的如同一个见惯了人情冷暖的世间漂泊客一般的神情。
“别说得那样难听。你利用了我,算借刀杀人;我也骗一骗你,这样才算互不相欠,早早两清了,有什么不好?”说完她想了一想,又似乎十分在意地补上一句,“我才刚刚及笄没几日,未曾嫁过人也没生儿育女过,暂且当不得‘女人’二字。你方才的回答不算,重新来过罢。”
白衣青年玄徴也是挑眉,有些难以置信她的答案,道:“谷主不是说你从前”
她支着腮偏过头去,念了句诗文:“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没听说过?这样不了解我,还怎么像你在老谷主生前跟我发誓的那样,死生同行,患难与共?不过也罢了,不拖我后腿,不背叛于我,与我患难与共即可。死生同行么大可不必了,这机会你留给你那心上人便是了。你这人太闷了些,若是我倒霉跟你一起死了,怕是黄泉路上也要无聊得活过来。如此不是失去了死亡的意义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一路走到一座两层小楼外的另一片花圃前。小楼门上方匾额行书款题“易水居”三字,字迹飘逸,然而笔力却略见虚浮,像是运笔之人腕力软弱所致。小楼前最近处是一片“火炼金丹”,再是“霓虹焕彩”“银红巧对”,再远处便是方才两人过来时经过的那片“珊瑚台”了。这几种牡丹皆非凡品,血红、洋红、银红、浅红层层叠叠,渲染成一片铺天盖地入得眼来。而她一身衣裙亦是艳烈逼人的火红,立在花圃间阡陌之上,却并未被四周围的乱花迷眼而喧宾夺主,连那火红裙衫也被衬得更加鲜明夺目。
“莳花谷外江湖纷乱,谷主与我如若能够患难与共,那么无论世事如何多舛,或许皆能披荆斩棘。”玄徴的神色郑重起来,如是道。
此时她正俯下身去细赏一朵“火炼金丹”,闻言回身,唇角一挑,又恢复了方才凉笑,道:“我也是这样盼望的。只是却难以置信,我这辈子,竟然这样快便也有了和你们这姓氏的男子共患难的一日。不得不说,世事果然多舛又无常,只盼我这回不是错信便好。玄徴,你要知道我肯与你联手,看中的其实是你的恨意。”
他亦颔首,神色如常:“自然,我对谷主,也是一样。”
夜色刚刚降临的天都城南,都御史楚府后门,一辆油壁马车辘辘驶入了这座深宅大院里。马车篷檐左下方,极不引人注目地刻着个蟠云标志。即便有人注意到了,不知情的也只会当作是寻常图案,极少有人知道这正是禁宫中人出入皇城时所称作车驾的辨识依据。自然,坐在这辆毫不起眼的油壁马车上的人,正是都御史楚宗廉之女,前朝建帝的婕妤,今为掖庭正三品尚宫女官的楚灵锦。
楚宗廉一早得了女儿事前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此刻并未就寝,已经在书房等着。见楚灵锦进得门来,便拂袖冷哼一声道:“你不在宫里好生待着做你的事,回来做什么?”
楚灵锦摘了风毛斗篷的兜帽,露出脸来,笑了一笑,道:“女儿给父亲请安。”见楚宗廉面露不豫之色,也不在意,解下斗篷交给跟在门口的凝碧,而后关上了书房的门,自顾自在她父亲的面前坐下。
这回她不像往日那样让人传话,而不惜假称了家母病重亲自回府,所为的事自然是十分紧要。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八)知人知面难知心

“说罢,你不在宫里待着,非要跑回来是做什么?”
楚宗廉丝毫没有因为面前自己的女儿曾经是先帝妃嫔,如今也是掖庭正三品尚宫女官而给她留有一丝一毫的面子,毫不客气地冷哼了一声。楚灵锦对于自己父亲的性子自然最清楚不过。用得上自己、要靠自己在皇帝身边立足的时候,待自己比谁都关怀有加,巨细靡遗得俨然一个真正的慈父。眼下她不再有这价值了,便成了她父亲的弃卒,只要她的所作所为不连累到自己的仕途,便任由她在深宫之中摸爬滚打,自生自灭罢了。
楚灵锦捻去了斗篷上留在肩头的一缕风毛,端坐着回视她父亲,道:“皇上要立后的事,父亲想必都知道了。不知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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