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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院子女-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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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平年代里,他一口气都让孩子们参军了。最后就只剩下高中刚毕业的念朝了。其实,乔念朝下不下决心去参军,只是自己的一个决定而已,在父亲乔副参谋长的计划中,念朝只能走参军这条路了,只不过今年的征兵工作还没有开始。初秋的军区大院里,树上或者是电线杆上,已经用红纸绿纸写上这样的宣传口号了,例如:一人当兵,全家光荣;还有:当兵为家、为和平等等。

几天后,征兵的报名工作就开始了,乔念朝拿着户口本在军区大院家委会很顺利地报上了名。

方玮在报名的问题上却出现了麻烦。方玮的父亲是军区后勤部的部长,母亲是地方一家医院的院长。方玮的母亲以前也曾是军人,在部队野战医院当医生,朝鲜战争结束后,有些野战医院就撤消了,母亲也就是在那会儿转业到了地方。很快,母亲便当上了一家地方医院的院长。方玮一家有三个孩子,老大是姐姐,已经当满八年兵了,现在一个军部里当保密员。哥哥已经下乡插队快三年了,这些日子母亲正活动着把哥哥调回来,接收单位都找好了,是市卫生局。管后勤的处长已经答应了,只等哥哥办完返城的手续,就让他去学习汽车驾驶,然后给领导开车。

这些事都是母亲在操心,只不过哥哥的事还没办完,方玮的事也就暂时放在了一边。母亲早就打算好了,她所在的医院最近要培训一批护士,母亲已经为方玮报了名,就等着培训班开学了。

当母亲听说方玮要报名参军时,她坚决反对。她的理由是,家里的孩子中当兵的、插队的都有了,党的号召已经完成了。当兵也好,插队也好,在母亲的感觉中那都是临时的,最后还得融入社会,就像自己当了那么多年的兵,最后不还是得转业。她不想让自己最小的孩子再去走弯路了,她要让孩子一步到位,直接到地方参加工作。自己是搞医务工作的,她也希望方玮能到医院工作,先当护士,有机会再进修,慢慢再成为医生。

母亲为了让方玮死了当兵的心思,干脆把户口本装在自己的手提包里,上班下班她都带在身边。没有了户口本,方玮是无论如何也当不成兵的。

征兵工作开始的那几天,方玮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在母亲的印象里,方玮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可在当兵这件事情上,文静的方玮却犟得像一头牛。那几日,她茶不思、饭不想,纠缠着母亲一心一意要报名参军。母亲很忙,没有时间和小孩子费话,每天上班早早地走,下了班也不理会方玮的事情。在这个家里,母亲是当家人,父亲从来不管孩子们的事。方玮找过父亲,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父亲是个和善的小老头,长得白胖、干净。

父亲说:闺女,找你妈说去,你妈同意你当兵,你就去。

然而想做通母亲的工作又谈何容易呢?

4。我要参军

当乔念朝得知方玮的母亲不同意她参军的消息时,距报名截止时间只剩下两天了。军区大院的家委会门口,张贴了一张大红纸,每位报名的适龄青年的名字都光荣地写在上面。乔念朝是第一个报的名,父亲乔副参谋长没有鼓励,当然也不会阻拦,他的四个孩子已经有三个在部队了,念辽、念平、念淮都已经是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了。他们都是高中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当了兵,父亲觉得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轮到念朝时,一切都顺其自然,就像他们的母亲生他们一样,生念朝的时候,乔副参谋长还在办公大楼里上班,等他下班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从卫生室生完念朝回到家里了。他进屋后把头探到床上只问了一句:生了?母亲点点头。他又问:是个男孩?男孩!母亲答。就这么简单,一切都平淡得水到渠成。乔念朝高中毕业了,在他的观念里,就是当兵的料,说走也就走了,跟前三个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当乔念朝得知方玮的母亲不准她参军时,乔念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会有人阻拦方玮去当兵。

方玮这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她只能在念朝面前抹眼泪。乔念朝一看到方玮的眼泪,心里就乱了。他爱方玮,喜欢她,他原本想的是和她一起参军,两人在一个部队,然后一起提干。没想到这时候,方玮这边却出了问题。

他说:你妈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吗?

她说:我妈不给我户口本,我有什么办法。

他说:你就不会把户口本偷出来呀?

她说:户口本就带在我妈身上,你说我怎么偷吧?

乔念朝就不说话了,他学着章卫平的样子开始思考了,这两天他偷偷在军人服务社买了一盒烟,在没人的时候,就学着章卫平的样子吸烟。刚开始的时候,呛得他鼻涕眼泪的,但他仍然坚持着,尤其是像章卫平那么潇洒地吸烟,这是乔念朝从心底里羡慕的。此时,他对吸烟已经驾轻就熟,右手食指中夹着烟,也那么潇洒地挥舞着,他的样子不像吸烟,倒像是一个指挥员在做战前动员。

烟燃到半截时,他停止了思考,很果断地把烟扔在地上,又踩了一脚,然后才说:我帮你把户口本偷出来。

方玮吃惊地睁大眼睛说:你怎么偷呀?

乔念朝就把嘴巴凑到方玮的耳朵上说了一会儿,说得方玮的眼睛亮了起来。方玮高兴地回家做准备去了。她先把自己家地道门锁的钥匙找到了,揣在兜里,就开始盼着黑夜的到来。

夜半时分,方玮从自己的屋里溜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乔念朝。果然,没多一会儿,地道口响起了有规律的敲击声,方玮迫不及待地走过去,打开了地道口上的锁。乔念朝钻了出来,两人都没有说话,方玮用手指了指母亲的房间。母亲已经和父亲分床而睡了,父亲有打鼾的毛病,母亲受不了就分开了。

方玮的母亲此时刚刚睡熟,她那个人造革手提包就放在床头柜上。借着窗外的月光,乔念朝很快把方玮母亲的手提包抓在了手里,接下来,就是往外掏户口本了。户口本是拿到手了,可在放回手提包时还是惊醒了方玮的母亲。一瞬间,她怔住了,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乔念朝先反应过来,一下子就跑进了地道。乔念朝一跑,方玮的母亲才清醒过来,她惊呼道:不好了,老方,咱们家有小偷!

等方部长奔过来的时候,乔念朝早已跑得没了踪影。还是方部长首先镇定下来,忙跑去给保卫部打电话。不一会儿保卫部就来人了,先是把房前屋后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又把方玮母亲手提包里的东西作了核对。受了惊吓的方玮母亲,这时惟独忘记少了户口本。虚惊一场后,保卫部又是拍照,又是留下哨兵站岗等,折腾了大半夜才算安静下来。在这整个过程中,方玮已经重新锁好了地道上的锁,溜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乔念朝和方玮出现在家委会征兵办公室,方玮报名时,家委会的人还问:听说你们家来小偷了?都丢了啥没有?

方玮看一眼乔念朝,想笑又忍住了,这才答:没有的事儿,我妈睡迷糊了。

方玮很顺利地报上了名,两人走出家委会门口后笑成一团。

当天晚上,方玮又偷偷地把户口本放回到母亲的手提包里。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体检、政审等等。其实政审、体检什么的,都是走过场。部队大院的孩子,部队在招兵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有多少要多少,当的就是本军区的兵,自己的子女当兵,本应得到照顾。

当入伍通知书发下来的时候,方玮的母亲才知道。她立刻火冒三丈,摔盘子打碗的,饭也不做了,指着方玮的鼻子就训开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哥哥姐姐都不在我们身边,本想指你养老,你倒好,也想跑?不过你休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去当兵。

方玮无助地望着母亲。

母亲当过兵,打过仗,在阵地上背过死人,她什么都不怕,在地方当院长,全院的人都怵她,她像男人一样风风火火。在家里也是这样,什么事都是她做主,从小处说,吃什么不吃什么,都是她说了算。长得白白胖胖的方部长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每日里总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在他眼里什么事都不算个事,什么事都好说。看他的脾气和长相一点儿也不像个军人,更不像个打过仗的军人。在朝鲜战场上,他就负责后勤工作,为了把供给送到前线去,他带着人冒着敌机的轰炸,冲过了四道封锁线,上到了阵地最前沿。在一次战役的关键时刻,阵地上的人拼光了,他带后勤的人顶到了阵地上,一连坚持了三十多个小时,直到大部队发起反攻。打仗的时候,方部长是另外一种样子,不打仗的时候,就是眼前这种样子了。

母亲坚决不同意方玮去当兵,她要把方玮的入伍通知书给武装部送回去。她说到做到,她真的要拿着通知书去武装部,她的鞋都穿好了。就在她把门打开一半时,方部长说话了,他只说了两个字:够了!声音不大,像一声喟叹。母亲立在了那里,她有些吃惊地望着方部长。

方部长冲自己的女儿说:你真的愿意去当兵?

方玮对是否当兵并不感兴趣,有许多人当兵,是因为对部队不了解,冲着部队的神秘而来的。她从小就生活在部队大院里,部队对她来说早就没什么诱惑力了。她下决心当兵,完全是因为乔念朝也要去当兵,念朝是她的恋人。在她十八岁的情感里,这是她的初恋,也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她此时无法割舍这份情感,不管念朝走到天涯海角,她都要跟着。父亲这么问她时,她冲父亲坚定不移地点了点头。

方部长这时才把目光投向了母亲,父亲的目光一下子就透出了一种威仪,他不紧不慢地说:孩子想去参军,没啥错。你要把入伍通知书给人家还回去,你的觉悟哪去了。别忘了,你也是当过兵的人,也是出生入死过的。

方部长说到这儿,就不再看母亲了,而是望着窗外。窗户外的树叶已经开始凋落了,此时正有几片树叶在方部长的视线里飘落下来。

母亲就停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她看一眼通知书,又看一眼在一旁抹泪的方玮。

方部长又说:你去退通知书,人家会咋看你?我看你到地方工作这么多年,觉悟都丢光了。

母亲狠狠地把那张入伍通知书摔在地上,哭着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方部长从地上捡起入伍通知书,用手弹了弹沾在上面的灰土,冲女儿说:拿去,当兵去吧,没啥大不了的。

方玮接过通知书,感激地看了父亲一眼。

母亲在屋里说:去吧,你们都走吧,我就是老死,也用不着你们来照顾。

母亲的心情可以理解,其他的孩子都不在身边,她想把方玮留在身边,这本身也没有什么错。

方玮含着眼泪冲父亲说:我当满三年兵就回来。

父亲挥挥手说:别听你妈的,我们离老还远呢。你想在部队干到啥时候就干到啥时候。

两天后,一列兵车把这些入伍的新兵拉走了。

方玮的母亲没有来送方玮,这些大院的孩子中家长很少有人来送。有的派出了秘书或警卫什么的,帮着提提行李。他们嘻嘻哈哈地说告别的话,部队对他们来说,就跟自己家一样,无非是从这里搬到了那里而已。

最后方部长出现了,他是代表军区首长来看望这些将出发的新战士的。他在火车站的月台上讲了几句话,队伍就上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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