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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中国骑兵-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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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团的这次冲锋是突然展开的。下午两点钟的时候,王永元参谋长听见河西街方向传来一阵阵密集的枪声,他心里一动,赶紧让司号员吹联络号。过了一会儿,对方回号了——是曾玉良团长和骑兵一连!

原来,曾团长带着一连沿卫河河岸搜索,没看到机关的队伍,知道大家一定被围了,于是就斜刺里杀回来,从侧后方攻击卫河边上的河西街。敌人被打得措手不及,一连很快就占领了大部分阵地。
听说曾团长在外线进攻,况玉纯政委立刻命令骑兵团冲锋,军区首长也组织人员跟随突围。刘春雷正跟着大家往前冲,西侧的王行杖村突然有敌人开火射击,子弹像泼水一样猛地横扫过来。两百米的开阔地上立刻倒下了许多人,整个突围队伍都被打散了。好在“公鸡”是经过训练的战马,没有受到枪弹的惊吓,带着主人径直冲过了火力拦阻线。
骑兵冲出来了,跟在前面的一些骑马的干部也冲了出来,可是步兵却没有及时赶上,敌人从王行杖村那里把口子堵住了。
在河西街,妇救会主任韩芳宇激动万分:“哎呀,你们骑兵的马可真快,要不是我抱住了马脖子,差点掉下来……”
况政委问她:“首长在哪里?”
“李书记(李菁玉,冀南区党委书记)刚才和我在一起,现在不知道了。”
政委一听就急了,赶紧去问其他人。人群中有党委巡视团的,有行署建设处的、农林处的、文教处的、财政处的、秘书处的、总务处的……可是,军区、党委、行署的主要领导却一个也没跑出来。
这时,从河东方向开来了二十多辆日军汽车,还有许多骑自行车的敌人,这一带的河水很浅,鬼子和伪军跳下卡车、蹚过卫河就向河西街发起进攻。很显然,别说总部机关没有冲出来,即使出来了,从这里也过不了卫河。
现在,摆在骑兵们面前的道路有两条:一是丢掉总部,沿卫河西岸向南撤退;二是重回包围圈,和总部机关一起另寻突破点。
曾玉良团长、况玉纯政委毫不犹豫地命令:回去!
下午三点,骑兵们再次和首长们会合。
在敌人火力下来回冲杀,各连队的损失都很大,刘春雷的班上只剩下了五个人。王占奎不见了,刘金魁看见他离开河西街向南面走了。当时,上级只允许机关干部分散转移,王占奎的这个行为应当属于临阵脱逃。
曾玉良团长撤销了团部,把行政后勤人员和斥候兵补充到一线连队。崔连喜被分在二连,他跑来问:“大刘哥、川老汉,我跟着你们班,好不好?”
当然好。
“那……老李大爷也跟着你们班,好不好?”
当然不好。老李医官是规定不参加打仗的,他骑着匹骡子想加入一线连队,却没有谁敢接受他。各位连长、排长、班长都知道,万一李大爷在自己手下出了事,非被大家骂死不可。
四面八方都被日军围住了。刘春雷骑在马上,能看见日本的膏药旗,看见鬼子下车、展开梳篦队形一步步紧逼过来。这时候,天空中又出现了敌人的飞机,盘旋、投弹、扫射,战场的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曾玉良团长先前在外线转了一圈,对周围的情况比较了解,他向军区首长汇报说:在我军北面和东面的是独立第七、第九混成旅团,西面的是独立第八混成旅团,这都是日军野战主力部队;南面和东南面是从武城县赶来的日伪军,属于当地驻军。从总体来看,北面、东面的敌军强大,包围严密;南面的敌人伪军较多,战斗力相对最弱;西面的敌人刚加入合围圈,防线还比较松散。
曾团长建议说:根据战场情况,我军从河西街渡过卫河的设想已不大可能实现了。目前,只有从王行杖村突破第一层合围,作出强渡卫河的姿态,把日军的注意力吸引到东南方向的河西街一带;而我们则趁机掉头向西行进,甩掉敌人。
“西面的情况怎么样?二十一团在哪里?”
“不清楚。不过,日军第八混成旅团先前和二十一团交战过,现在刚转过头来参加合围,虽然第一层包围圈已经形成,但后面的防线一定松散。我们转到敌人后面,晚上再想办法渡过清凉河,到冀县、南宫县去。”

军区政治部刘志坚主任同意曾玉良的意见,当即命令他组织骑兵团向王行杖村发起进攻。
冲锋号再次吹响,三连打头,全团跟进冲锋。
王行杖村的守敌为一个日军警备队和一个伪军中队,有轻重机枪和掷弹筒,他们得到了东边卫河方向的火力支援。骑兵刚开始冲击,敌人的炮弹、子弹就铺天盖地打了过来,进攻部队的伤亡很大,不断有战士中弹落马,随处可以看见战马倒地挣扎。
三连长吕兆清的战马被打死,手枪也摔掉了。他爬起来,挥着马刀不知道在骂什么,三连通信员和几个战士赶紧把他拖上马。[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刘春雷跟在队伍中间,突然发现自己的坐骑有些跑偏。低头一看,“公鸡”的颈部被弹片打中了,鲜血直往外冒。可这时战马显得十分亢奋,跑得更加起劲。大刘知道这是马匹受伤后的应激反应,如果不能及时把它的情绪缓解下来,非跑死不可。他赶紧轻轻拍着马脖子,嘴里不停地喊着口令,“公鸡”的性情温驯懂事,很快就放慢了步伐,平静下来。
骑兵们接近了王行杖村,但是敌人的火力实在太猛了,最前面的三连最终没能冲上去,掉头就往回跑。其他连队也跟着撤退。
也不知道是控不住马还是缺少战斗经验,只有小干事崔连喜还一个劲地向前冲。他跑到村口才勒住马缰绳,战马忽地人立起来,把他甩在地上,立刻被几个日伪军围住了。小崔的腿摔断了,一边哭喊着一边爬,最后被鬼子追得无处藏身,纵身跳进了村口的水井。
大刘和战友们在远处眼睁睁地看着,爱莫能助,强忍着眼泪悲痛莫名。
骑兵们无功而返,包围圈里,总部机关的人群一片肃静。
从远处射来的子弹,时而“嗖——嗖——”地从头顶掠过,时而打在地上引起一溜尘烟。
没有人躲闪,也无处躲避,光溜溜的平原上除了泥土就是风沙。子弹打在人身上,“噗”的一声闷响,中弹的人倒下去一声不吭。大家都知道,如果从王行杖村冲不出去,从其他方向就更突破不了,今天反正是要死在这里了。既然是死,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沉默、寂静中,可以听见“嘀里哒啦”的日军联络号,那是鬼子在逐渐收拢包围圈;风吹过处,传来伪军的阵阵喊叫:“抓……抓……陈……麻
子……”当时,骑兵们并不知道陈再道去太行山开会了,只看见陈司令员的爱人张双群在队伍里,而且还受了伤。张双群是南宫简易师范的学生,以前在南宫县妇救会工作,好些骑兵都认识她。现在只看到司令夫人却没见到司令本人,大家心里难免担心。
战士们情绪压抑,只有曾玉良团长暴跳如雷。他满脸铁青,见人就骂,把几个连长都训斥得抬不起头来。
“战斗人员,立刻上马,重新集结!”听见命令,刘春雷有点犹豫,他的战马颈部受伤,再跑恐怕会受不了,于是就准备牵着马突围。没想到被曾团长看见了,劈头就是一马鞭:“浑蛋!胆小鬼!给我上马!”
这是大刘头一回在大庭广众之下挨打,再被团长骂成是“胆小鬼”就更让他感觉没面子,他气呼呼地跃上战马,心说:“到底谁胆小,上阵就知道。大不了今天我死给你看!”
这时候,北面的日军坦克攻过来了,担任阻击的特务团伤亡过大,已经顶不住了。很多机关干部都觉得最后的时刻到了,纷纷开始撕碎文件,破坏器材。
悲壮的气氛之中,冀南军区后勤部的赖勤政委(1945年病故)掏出手枪,喊着:“共产党万岁!”准备以身报国。况玉纯拦住他说:“好同志,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冲锋。
况玉纯政委亲自充当旗手,他单手擎着红旗,在骑兵队列前面高声呼喊。
这就是那句后来响彻冀鲁豫的战斗口号——
“骑兵团!共产党员集合!”
“曾玉良到!”
曾玉良团长抽出战刀,第一个站在了政委身边。

……
074①武城河西街:今河北故城县建国镇。

“曾玉良到!”
“徐青山到!”
“王永元到!”
“张起旺到!”
“……到!”
干部们高喊着自己的名字抽出腰间的战刀,党员们高喊着抽出了战刀,普通战士也高喊着抽出战刀。有坐骑的机关干部上了马,徒步的、徒手的同志们也紧跟了上来。刘春雷听见有位领导喊着:“同志们,拼了啊!这里不能是倪家营子!”
后来,当刘春雷知道“倪家营子”的含义,他才真正理解了当时的悲壮。的确,像曾玉良、况玉纯这样有过西路军惨痛经历的将士,就是宁愿牺牲上一百次,也绝不肯再重蹈覆辙。
拼了,这是竭尽全力的最后一次冲击。拼了,骑兵的铁流,暴风般地涌向了王行杖。从进攻一开始,骑兵们就以冲刺速度狂奔。不必给战马预留迂回机动的体力了,如果这一次冲不进村子,谁也没准备撤回来。
敌人一面加强卫河渡口的防守,一面向王行杖方向增援。村庄右侧的坡地上出现了日军一个机枪小队。鬼子的重机枪响了,八路军的战马接连被打倒,摔下来的战士打几个滚,爬起来,满脸是血地举着马刀继续向前冲。
跟在骑兵团后面的,是握着手枪、攥着手榴弹的机关干部,是妇救会会员、文工团团员、后勤管理员,是县区干部、报社记者、印刷厂工人,是学校的学生和老师,是医院的医生和伤员……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所有的人,都冒着弹雨,义无反顾,为撕破鬼子的“铁壁合围”,不惧死亡,向前冲!
“猛子!韩猛子!干掉机枪!”团长和参谋长都在喊。
“好的!跟我去砍机枪啊!”
四连长韩永正立刻扑向了右侧的机枪阵地,一标人马跟着他。没有时间调整进攻队形了,甚至没有组织射击掩护,三十多匹战马呈一列斜线疾驰,战士们抡着马刀踏上了日军阵地。
说起来,日军执行战术意图是十分坚决的。从头到尾,他们的重机枪一直侧击着通往村口的道路,没有顾及接近阵地的这一路骑兵。鬼子大概以为,凭借阵地上的二十来支“三八大盖”就能挡住几十匹八路军战马了,可他们没料到,带头冲上来的是八路军一级战斗英雄——韩永正。
“韩猛子”可是从徐海东到陈再道都常挂在嘴边的勇将,是刘伯承亲自炒鸡蛋慰劳的豪杰。他是个左撇子,从小练就了左手刀右手枪的绝技,远打近砍,谁能抵挡得住?韩连长杀进敌阵,首先就把机枪手剁了,战士们一顿马踏刀砍,把残余的鬼子赶进了土坡后的小树林。
刘春雷冲上土坡时,机枪已经不响了,阵地上还有几个端刺刀的鬼子在顽抗。刺刀拼马刀,步兵不是对手。他稍一错身,就把一个小鬼子的肩膀给卸了。可是,敌人一倒,战马“公鸡”前腿一跪,也倒了。
先前在冲锋时,大刘就知道“公鸡”不行了。颈部受伤的战马经过长距离剧烈奔跑,血冒得跟涌泉似的。战马通人性啊,它也知道今天是最紧张的时刻,一直坚持战斗,到最后虚弱得都开始打晃了,还在跑。现在,看着跪卧在地上发抖、奄奄一息的“公鸡”,刘春雷知道他的伙伴不行了。
“这是一匹立过大功的功臣马,它应该有功臣坟的!”大刘心痛万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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