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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天下第五妖媚-第94章

小说: 天下第五妖媚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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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姿尚显纤瘦,却挺直如松。
云照见状,也敛了嬉笑坐起来,重新端正跪着。
小祠堂中供着许多长明灯烛,火光摇曳中,兄妹二人直挺挺的跪姿真是各有各的倔强。
“你是为着什么事被罚跪?”云照目视前方,嘴上却闲不住。
也不怪她觉得稀奇,她被罚跪那是家常便饭,可向来规规矩矩的云曜被罚跪,这似乎还是头一遭。
云曜抿了抿唇角,看着堂上的那些牌位,隐约哼笑了一声:“你不也跪着?你为何,我就为何。”
“啧,胡说八道骗人呢,”云照撇撇嘴,仍旧看着前方,“我打了那赵晟,你也打了啊?”
“嗯。”
云照惊讶地扭头看他:“你做什么打他?”
“你又做什么打他?”云曜以眼角余光淡淡睨她。
云照倏地收回目光,心虚似地抬眼望着堂中横梁上的雕花,好半晌之后才转着眼珠子道:“我打他,自是因为他嘴碎、话多……长得丑!你总不会也因为这个打他吧?”
云曜唇角浮起笑来,出人意料地点点头:“我也是因为这个打他。”

跪完小祠堂,训话是免不了的。
长公主夫妇先差人来唤了云曜过去。
“你妹妹惯是个胡闹的,怎么你也……”驸马蹙眉叹着气,忙不迭轻拍着长公主的背安抚着。
长公主气得捂着心口,不想说话。
云曜先朝父母叩了头,这才答道:“那赵晟,他还手了。”
长公主夫妇俱是一愣,面面相觑地对视半晌。
“北苑派来的人说过了,”长公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训诫道,“可今日毕竟是你妹妹先无端跑到承华殿打人,人家还手也是情理之中。你爱护妹妹是好事,可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短,这也是不对的。”
“请父亲母亲息怒,孩儿认罚。”云曜再次叩拜。
是认罚,不是知错,也没说要改。
驸马板起了脸:“孩子们之间的打闹,大人不便多出面,是该由着你们自行处置。遇旁人主动挑衅,你们自当还击;可若是错在自家,便不该盛气凌人。往后绝不能再犯了,懂吗?”
“多谢父亲教诲。”云曜垂下眼帘。
长公主府树大招风,朝野之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时刻盯着,他身为长子,更当言行谨慎,这道理他很清楚。
旁人若是挑衅他本人,他会以和为贵先忍三分;可若是冲着他妹妹,那就不行。
旁的事他都能一笑而过,可若事关他妹妹——
无论谁对谁错,动他妹妹,那就不行。

“就知你们偏心!这回可是一样打了人,打的还是同一个人,就我多跪些时辰!”云照的小脸上满是不忿,吱哇乱嚷。
长公主气得一掌拍上雕花楠木椅的扶手:“你还有理了?成日的不学好,净会惹是生非。说,今日为什么打人?”
云照早就跪得膝盖生疼,忍不住扭了扭小身板,才撇撇嘴嘀咕道:“云曜平日里就很学好啊,好得跟废物没两样。平白被人挤兑得跟孙子似的也不敢吭声……”
“上哪儿学来这满嘴浑话!”这下连驸马也给气得火冒三丈,大步走到她面前。
云照见势不妙,跳起来就在书房里抱头鼠窜,边跑还边嚷:“我没错!谁要那个赵晟嘴巴坏!往后他若再拿我哥的身世说三道四,我还打他!他说一次我打一次,看他长不长记性!”
小姑娘的嗓音本就清亮,这一嗓子吼得用尽全力,震得门外的云曜耳旁嗡嗡作响。
云曜的生父姓季,是原州军的一名将领,沙场殉国;而他的生母在生他时死于难产。
他被接到长公主府时不足周岁,因此对从未蒙面的生身父母并无任何记忆。
长公主夫妇从未向云曜隐瞒他的身世,还在家中小祠堂专辟一处,为其生身父母供了牌位,逢年节、祭祀,都会让他去拜谢生身之恩,使那对于国有功的夫妇能得香火供奉。
今晨在进北苑的路上,赵晟对几名同窗道,长公主夫妇此举,就是为了让云曜时时记住自己的出身,别去想些不该自己的东西。
长公主夫妇对待自己如何,云曜非常清楚,也非常感激。诸如赵晟口中这类恶意的揣测,他自小到大听了不少,早已不会往心里去了。
他非但并不会顺着旁人的揣度去瞎想,甚至时常会替云照委屈——父母对他偏爱过重,凡他与云照有所冲突,他们总是让云照退让。
他曾无意间听到母亲对父亲笑言,许是因为他的到来,才使云照有机会来这世间走一遭,所以对他再好,都是应当的。
可他却一直觉得事情该反过来说:他的到来,是为了迎接云照的降生。
是因为这世间定会有一个云照,所以才先有云曜。
他就是为她而来的,他怎么去护着她都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他万没料到,云照的心里,也是愿意护着他的。
云照啊,那是他的妹妹呢。
他的。

同熙三十九年,中秋之夜,月华如水。
颐合长公主府最北有后罩楼七间,两卷勾连相搭,典雅秀美,视野高远,是府中赏月的好去处。
子时,四下沉沉,惟鸣虫悉索之声点缀着月夜美景。
十九岁的云照抱着小酒坛子,斜倚在窗畔望着穹顶之上那轮圆月,眸中有万千思绪交错。
听得有人推门而入,云照心中微诧,倒也不惊,只是徐徐回头望过去。
阁中并未点灯,银月清辉自窗口泼进来洒了一地,将来人那袭蟹壳青团云锦袍照出流光溢彩的风华,衬得那俊眉修目愈发贵重英挺。
“哟,庆成郡王。”云照勾唇随意笑了笑,又转头望月,拎起小酒坛子,仰脖往口中灌去。
云曜缓步徐行至窗前,与她并肩立在窗前。待她一饮既毕,这才伸手拿将她手中的酒坛子拿走。
“先前在宫宴上还没喝够?”
低沉醇厚的嗓音与酒香一同散进夜风中。
云照哼笑一声,将额角抵在窗棂上,双臂环住自己,懒懒道:“庆成郡王不好酒,自不能体会个中美妙。”
云曜随手将那小酒坛子搁在窗畔花几上,回身抬手往她眉心一弹:“庆成郡王也是你叫的?”
云照抬脚就踹了他一记,他却不闪不避地受了。
没料到他竟不躲,云照有些讪讪地,又靠回窗畔,偷偷挪远半步,才没好气道,“难道要像小时候那样,叫你废物云曜?去去去,离我远些,别打扰我对月忧思。”
“小小年纪,哪儿那么多忧思?”云曜定定看着她,轻道,“二月里有右司点招,你独自在外好几年,也该回家了。”
自长公主夫妇为云曜请封了郡王爵那年,云照便孤身离京,竟去原州的一个小县衙做了捕快,连年节时都甚少回京。
云照慵懒地打了个呵欠,不以为意地笑哼一声:“京中多的是人在等着看我俩兄妹阋墙的大戏,你也很想让我回来像个猴子似的被人笑话?”
云曜眉心微蹙,嗓音中隐有急恼,“谁敢笑话你?再说了,你管外头的人说什么?多想想父亲母亲!也多想想……”
“你会看不明白?若我回到京中,父亲母亲才真正是最为难的。”云照淡淡哂笑。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云曜都是颐合长公主府最出色的那个孩子,按大缙宗室、世家的惯例,他理所应当是承袭满门荣光的那一个。
对此,云照从来没有不服,她也从无与他一争长短之心。
可,谁信呢?
就连她的父母都怕她将来会想不通,仗着自己是亲生的那一个就非要将云曜压着一头,于是早早替云曜请封,以防将来二老百年后,她若起了心思凭血缘与云曜对峙相争,云曜会没有还手之力。
她云照机灵着呢,虽说这些事谁也没宣之于口,可她看得很明白。
云曜沉声道:“虽不知父亲母亲是如何想法,但我从未想过要防你什么……我的什么都可以给你。”
只要你想,只要我有,全都给你。
“谁稀罕,”云照不以为意地笑着打了个呵欠,大大伸了个懒腰,“我就喜欢外头天高地阔,自在逍遥。”
语毕,她转身就要走。
云曜伸手拎住她后颈衣领,迫她止步回头。
云照皱着眉扭头瞪向他,正要发作,却见他面色沉凝地启唇:“你常年不肯回家,是因为当真喜欢外头天高地阔,还是因为,外头的天地里,没有我?”
“你这人怎么越大越奇怪,心思可真重。”云照反手重重挥开他的钳制,嘀嘀咕咕地走了。
这云曜……怕不是脑子出毛病了?怎么会生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同熙三十九年二月,云照返京,参加监察司右司员吏点招。
在她回到长公主府的次日清晨,云曜向颐合长公主夫妇行了拜别家礼,奉旨前往临海的沅城一带勘察民情。
云照茫然地站在城楼上。目送他策马远去的背影消失不见。

回过神来一转头,就瞧见自家父母双双沉重的脸色。
他们虽无半字的指责,可那无声的沉默下包含着对她的迁怒、对云曜的愧疚,她似乎能够感受一二。
当夜,心事重重的云照再次登上府中最北的那间后罩楼。
今夜有月,阁中一切看上去与去年中秋时并无不同,可当她再次斜倚在窗畔“对月忧思”时,许久过后,身旁也没有再多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来。
今夜她没有拿酒坛子,自也不会有人来抢了。
云照勾唇笑了笑,转身就走,可才迈出两三步,却又忽然停下。
她回头望着身后空无一人的温柔夜色,笑得平和友善:“光会说我,你这又是为何离家呢?”
四下寂静的夜里,她仿佛听到云曜隐约哼笑了一声——
你为何,我就为何。

自进了右司之后,云照虽人在京中,却不大回长公主府。
她在离右司不远的地方自己买了座宅子,日就留几个侍者料理洒扫杂事。
当值时就住右司的官舍,休沐时回那宅子窝着,喝酒看书发呆,兴起时也会领相熟的伙伴回来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大体上比从前安生许多。
颐合长公主夫妇见她犹如脱胎换骨,彻底敛了年少时那跳脱放肆、惹是生非的性子,自是欣慰不已,倒也不拘着她非得回府长住,只盼她偶尔能回府吃个饭、说说话,就权当她承欢膝下了。
而奉旨在外的云曜逢年节、家祭或陛下有诏、朝中有大事时,也还是会回京小住几日。
可他每每回府,总不见云照在家,非得长公主夫妇派人去请,那家伙才兴致缺缺地回来露个面,应酬式地吃过饭就走。
同熙四十年七月,右司丞严怀朗失踪遇险,云照与同僚奉命探查其行踪,扮作江湖人一路行至沅城。
其实自她们一行进入沅城起,云曜就已得到了手下的回禀。可他清楚,云照与同僚此行有引蛇出洞之意,他不能露面与她相见,以免让人勘破她与同僚们苦心伪装的身份。
最终云照与同僚们成功救出严怀朗,并循线抓获自称“宁王之子”的半江楼少主,顺利返京。
从头到尾,云曜都在暗中戒备着,却始终没有露面。

同熙四十一年,恰逢帝师罗堇南大寿,陛下在宫中设宴,云曜作为受邀宾客之一,提前半月就千里迢迢自沅城赶回京中。
哪知云照这回更是过分,任凭长公主夫妇三催四请,总有诸多理由拒绝回家。
到罗堇南寿宴这日,云曜才在含光门前等候接受检查的人群中看到了她。
那么多人,他却一眼就瞧见了她。
她身旁的伙伴是传闻中帝师那失而复得的重孙女第五月佼,两个姑娘之间的交情似乎颇好,勾肩搭背地言笑晏晏,亲昵得很。
云曜见状,心中生出一丝委屈,还带了恼,最终忍无可忍地行到她面前。
他向月佼略略颔首示意后,目光沉沉地看向云照:“这几日为何不肯回府?”
云照“啧”了一声,冲他翻了个白眼,将脸扭向了一边。
“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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