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灵灵-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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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抽烟，很成熟的样子，不像我们班那些男生一样装腔作势。他问我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无非是学习啊，心情啊，然后又问我和我麻麻还闹不闹了。一提到这事，我就特来火，于是滔滔不绝地说我麻麻有多可恶，这两天又干出什么虎毒食子的事情。
蜀黍一直默默地听着，直到我说完，他才低声说了一句：“至少你还有妈妈呀。”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下来，毫无预兆地。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不恰当的时间说了不恰当的话，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只能像犯错的**孩子一样坐旁边看着。那一刻，我才明白，蜀黍不是大英雄，他也是孩子。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守夜，给一个从未见过我的人守夜，但那是蜀黍的妈妈，我一点都没有害怕。夜里的蚊子特别多，蜀黍的爸爸给我拿了六神驱蚊水，叫我早点休息，还让蜀黍通知我父母一声。
夜里蜀黍又抽烟了，点烟时我把烟夺过去，放在自己嘴里，还没装模作样地抽上一口，蜀黍就一把夺了过去。我被呛得直咳嗽，从没想到抽烟那么难受，我人生第一支烟，就是这么狼狈。
后来我们小声聊天，蜀黍说他母亲很遗憾没能看到儿子结婚，还不知道儿媳妇长什么模样，我当时就特别想问他：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看到，还算不算太晚？
那天黎明我睡在蜀黍的房间，墙上贴着巴蒂斯图塔的海报，书架上摆了各种类型的书，清新如《小王子》，晦涩如《发动机保养与维修》，搞笑的是居然有小学语文数学课本。房间里没有空调，但我太累了，也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后来，蜀黍来给我赶蚊子，又掖好蚊帐，弄了一台落地风扇对着我吹。我半睡半醒，感觉自己忽然回到小时候，爸爸麻麻还没钱，还住在破房子里，爸爸夏天看我房间可有蚊子，冬天看我蹬不蹬被子。
第二天醒来看见蜀黍，他眼睛红通通的，满身汗味，烟草味，以及稻草的气味。我特别想说，你妈妈不在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可是，我又觉得这个场合不适合搞那么矫情，于是我说我要回家了。
蜀黍不方便离家，他让他堂妹开一辆小QQ送我回城里。他堂妹和我都不太有交流，问了我多大，送到哪里，就再也没话讲了，直到下车我才说“谢谢”，她说“你慢走”。拜拜。
几年以后，我和蜀黍的关系发生质变，他堂妹才说，她早就看出我和蜀黍不是正常的男女关系，她当时一路都在思考一个重大的问题：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那她以后该叫我什么，妹妹还是嫂子？
此后一段时间，我与蜀黍联系得相当频繁，并且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应当是目前他生命里最亲密的女子。对的，“女子”，我在日记里就是这样自称的，因为我觉得“女孩”“女生”之类的词汇已经配不上我这样一个见证过生死离别的存在了；而“女人”又不太合适，每一笔画都透出一股风尘气。
只要熬过这一年，我就可以拥有新的生活了，离开唠叨的麻麻，去向往的南京城，投奔亲爱的蜀黍。我会非常非常努力地学习，我会好好和麻麻相处，包容理解感恩。
高三前的暑假我们提前补课，蜀黍也在到处找工作，我觉得离他更近了，因为我们都承受着生活的压力。
但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他身边又有了一个新的女友，长得不算漂亮但不知道怎么的总有一股青楼气。我说出来具体如何描述，只能说参考翁虹和钟丽缇的表演。
我问蜀黍喜欢她什么，蜀黍说，那个女孩向他主动示好很久，他没有接受，她听到他母亲去世，哭了很久。所以，蜀黍喜欢她的善良。
原来我错在我不够善良，我没有哭。可是蜀黍，当你不是英雄的时候，努努怎么可以不坚强？
在大多数高三学生面前，大学里的学霸都名不副实。我高三时玩命地学习，其实为什么，就是偶尔夜里下晚自习时会在楼道里遇到凌晨来上早自习的同学。
那段时间我和蜀黍的交往最平淡，互相不打电话，只有经过复读补习班那栋小楼时会特别想他。给我写情书发短信送礼物的男生开始多了，对于他们，我只想说：同学，我们还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吧。
我没有去追窥蜀黍和那个女孩的交往，蜀黍说她善良，就当她善良吧。善良的对立面是邪恶，我才没那么傻，毁自己的形象。
不过，情人节之前，我忍不住向蜀黍打探他的情感问题。他有些苦恼，说那个女孩（赐名M）不愿意留在江苏，非要他一起回她的老家福建，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是，我的毒舌发作了。
M是独生女，家里好像开一个小厂，这样的女孩通常不往外省嫁，尤其不会往我们这里嫁。想想我们这里真够衰的，闽越人说我们是北方侉子，三省说我们是南方蛮子。
我就特认真地对蜀黍说：“挺好的啊，她家有钱，又是独苗，你当上门女婿也挺好。”
蜀黍没说话，我怕自己弄巧成拙，赶紧补上一刀：“赶紧挑个日子嫁过去，这年头吃软饭又不丢人。”
蜀黍那么一个死要面子的家伙，受到这样的刺激当然不愉快，但我很愉快就行了呀。
M不久以后就和蜀黍分手了，独自返回福建当乖乖女去了，但我好像没有什么愧疚感。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听说娶鸡随鸡的。我不是说她是鸡，只是一个比方而已。
他们俩的分手简直太平顺了，谁也不留恋谁，这让我更加觉得这样的恋爱早死早投胎。
再后来，高考，我拼了。我不追求什么本一本二，只有一个终极目标，南京。
蜀黍那段时间过得不太好，收入不高，工作量很大。不过每次我打电话给他，他还是耐心地接听，有时也会三心二意，但我很满足。
至少他接我电话时是在努力工作，而不是打DOTA。挂电话时，他用很励志的语调说“加油加油”，而我同样用这样语调重重地“嗯！”
高考在即的时候，我突然变得特别焦虑，看书看不进去，拿到试卷就烦躁，明明很认真地盯着一道题思考很久，但几分钟以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发呆。
因为考了一个很难看的分数，老师特意找我谈话，他试图用激将法，可我那么聪明，对这种疗法是完全免疫的。
我打电话给蜀黍，说我很害怕高考，我不想考了，我考得不好的话就去纺织厂做女工算了。
没想到，蜀黍第二天下午就出现在我们宿舍楼下。他带了很多零食，还有一个摸上去很舒服的蒙奇奇布偶。
“考得不好就不好嘛，差一点的学校拿奖学金还容易一点”——我的小蜀黍安慰得真是一点斗志都没有啊。
我问他是不是专程回来陪我高考的，他愣了一下，说，不是，是我妈妈的周年祭。
我就有些郁闷，难道不能哄我一下么？不过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诚实的人，更何况这一句话涉及他母亲。
他接下来一句话也让我无语凝咽：“我会请我妈妈保佑你高考顺利的。”
他一点都没调侃的意思，严肃得就像新闻联播主持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在接下来几天都发挥稳定军心的作用，一想到我未来婆婆会保佑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已经假设我们的婆媳关系非常和睦了。
原本看上去很可怕的高考很快就过去了，一门又一门，我上午坐在考场写完试卷最后十几分钟就在遐想中午的王八汤我得多喝几口，这样的心态算得上轻松了。
接下来就是捧着扬子晚报的高考标准答案估分，一切都如我心意，本一是跑不掉的了。
后来填报志愿，终于圆我多年心愿，清一色的南京院校，南大必然排在第一位。
当我告诉蜀黍我马上就要去南京了，说不定是他的学妹！蜀黍变学长，终于不差辈不**了！
但蜀黍先告诉我，上海一家公司挖他过去，月薪八千起，还有各种福利。
魂淡！关我屁事啊！你个魂淡！我特么伤心欲绝！太魂淡了啊！！
蜀黍似乎很珍惜这次机会，我直得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没告诉他我全部填报南京，也没告诉他我只是想离他近一点。
他确定去上海时，我收到南师大的录取通知书，可我一点都不高兴，就像攻占一座早已坚壁清野的空城。
那一段时间，我一直生闷气，对蜀黍的态度也很恶劣，他却傻傻分不清我为什么生气。
居然有一次，他忽然问：“是不是和小男生谈恋爱了啊？”
谈你个大头鬼啊！！我忽然有种被侮辱的感觉，就像一个做妻子的忽然被老公问“肚子里这孩子是谁的啊？”
去南师大报到的那天，我麻麻想要送我，但我坚持一个人走。还是那列火车，连发车时间都是一样。火车到了扬州地界，蜀黍打电话过来，问我到哪里了。
我没好气地说，江都。
然后蜀黍给我讲了他第一次坐火车经过扬州时的趣事。有一个人在火车上打电话回家，不料接电话的不是他老婆，而是一个男人。他暴怒了，确定号码没按错后和那个男人吵了很久，全车厢都轰动了，最后蜀黍提醒他，是不是没拨区号？
那男人这才红着脸说：噢，对不起对不起，打错了！
我听了以后顿时开心了，正在笑的时候蜀黍说：“我在玄武湖这边等你呢”
那段时间的南京火车站，真的是人山人海，几乎每个人都大包小包的。我就背着一个双肩书包，拖着一只行李箱，跟随人群走出火车站。
我打电话给蜀黍，却一直打不通，正在发呆时不锈钢栅栏另一侧伸来一只手，我像一条过小溪的鱼一样被拎到旁边。
我一转头：“诶，蜀黍哎！”
蜀黍帮我拿书包，拎箱子，挡住那些拉客的老大婶，还有缺六块钱回家的可怜人。那感觉，真像我粑粑送我去上学，不过当时我是哭着被我爸爸从他的破桑塔纳里拎出来丢进幼儿园的。
到了南师大校园，他帮我签到，找宿舍，领被褥，还有铺床，挂蚊帐。下午五点就赶紧离开，去坐上海的动车。
寝室晚上肯定要来一番茶话会的，她们问我那个帅哥是谁，我说：“我蜀黍。”
他们很惊讶：“你叔叔那么年轻？长得不像啊。”
我说：“还没过门的叔呢，过门就像了。”
现在想想，我真是一个没羞没臊的家伙，可是这种感觉好爽啊，噢嚯嚯嚯嚯。
我一直是那种不太会打扮的人，曾经试着画过几次，都很失败，后来才明白，我学着化的那种妆，最适合中小学文娱汇演。
寝室里有一个苏州籍女孩倩倩，很时尚，和她比，我们几个都是小村姑。她给大家的见面礼就是帮我们化妆，然后大家一起去校园里招摇过街。
我拍照片发给蜀黍，蜀黍惊诧地说“是你？”
“怎样？”
蜀黍说：“真好看。”
那天我乐得要命，晚上睡觉不舍得洗脸，最后倩倩明天再给我画，我才去洗脸了。
没过几天，我作为学妹的春天来了。
目前为止，在这个世界上，与我最亲近的男人就是蜀黍了。亲近到什么地步呢？举个无节操的例子。
开学后有段时间龙体欠佳，偶染贵恙：便秘。我在蹲马桶时发短信告诉蜀黍，我拉不出粑粑，很痛苦，蜀黍居然打电话过来陪我唠嗑，传授我五谷轮回大法。
先是抱腿弯腰，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和他说一会儿话，突然听他说“坐直了，使劲屙！”
噗通！啊……
对不起，正在吃饭的同学受惊了。不过你们吃完饭以后可以去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