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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勒胡马-第102章

小说: 勒胡马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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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这么想着,耳畔忽闻一声鸣镝,随即杂沓的马蹄声响起,胡军又开始发起了新一轮的冲锋。晋军兵将的主要精神全都放在正面,只有裴该无所事事,满脑子胡思乱想,其感观对于侧方也有一定的察觉,当下不禁一愕——咦,这鸣镝声不是从对面传来的?是哪儿在射鸣镝?

    鸣镝乃胡骑专用的号令——因为战马疾驰冲锋时不易看清旗号,也不好背着面大鼓来擂——晋军中用得不多。所以一听鸣镝响,就知道是敌人下指令了,但为什么不是在正面,而是在侧翼呢?

    裴该忍不住便转头朝岗上望去,正好瞧见高阜坡缓处,灌木丛中,有几骑缓缓驰出,马上骑士毡帽皮甲,头插白羽,手执马弓——我靠这是胡人啊!他们是怎么蹿到岗上去,进而跑到咱们侧面来的?!

    ——————————

    祖逖及其部下曾经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勘察淮阴县内地形,最终择定这处蒋集岗作为城西御敌的第一道防线。然而蒋集岗虽在蒋集乡内,距离淮泗乡却不甚远,陈剑作为淮泗土着,跟周边游逛、探查的时间,几乎跟他年纪差不多大,有二十来年,对于某些隐秘道路的认知,又岂是匆匆而来的祖逖可比?

    他知道在蒋集岗侧面有一条路,不必要穿越破釜塘附近的湿地、沼泽,便可沿缓坡直至岗上,然后翻越到岗北来。道路很狭窄,最多只容三人并行,而且战马跑不起来,只能牵着走,但用来通过一支部队,奇袭晋军侧翼,已经足够了。

    因为淮河流域基本地形还是以平原为主,丘陵为辅,不比蜀中,蒋集岗上这条路,比起昔年邓艾率军偷逾的摩岭,就有如后世国道之比乡间土路一般。支屈六虽是北人,在中原各种复杂的地形中打仗也非止一日了,一听陈剑的描述,当场得出判断:“此计可用!”

    支屈六虽然忌惮裴该有诸葛亮之能,但并不能确定裴该就身在蒋集岗,他判断自己所面对的,可能只是裴该麾下某员偏将而已——作为一州之主,裴该未必会离开淮阴城啊。想那诸葛亮初出祁山,也曾错用马谡,即便对面不是马幼长,我也未必能比张俊乂,终究有这名上赐予的向导,可以突出敌侧,赢面还是相当大的。

    倘若没有陈剑的及时出现,不但献图,还指出来一条秘道,估计支屈六一听蒋集岗有晋军屯扎,在观察一番地形后,就直接掉头回去了——裴先生料敌机先,凭险设阵,我就算兵比他多,又有啥用?不如去休。

    可是如今有一条隐秘的路在招手,支屈六素来胆大,不惮行险,不禁就跃跃欲试。于是他分出一百精锐骑兵,以陈剑为向导,约定鸣镝为号,到时候侧翼骚扰,以乱敌心,正面再展开猛烈的突击,不怕不能赢得此战。

    所以在蒋集岗正面,胡军的两次冲锋才如此疲沓,根本没用全力——当然啦,受地形所限,想使全力也未必使得出来——就是既想牵绊晋军,吸引其注意力,又怕遭受太多无益的损伤。要等游军真的翻过蒋集岗,射响鸣镝,才会真正发起迅猛冲锋。

    一直到鸣镝响起,支屈六都还不知道裴该也在蒋集岗。一则是距离太远,裴该又没有立马阵前,所以瞧不清楚;二则虽有“都督徐方军事”的大纛飘扬,问题支屈六不认识字啊,他手下倒也不全都是文盲,还有几个半文盲,但没人想到过要提醒主将……

    支屈六只是觉得,对面之敌颇为勇悍,进退趋避也颇有章法——果然不愧是裴先生带出来的士卒啊,几乎为我平生所见晋卒中最强悍者!

    双方对峙了一个多时辰,眼瞧着红日已然西斜,光芒开始昏暗起来,胡汉游军终于在陈剑的引领下登上了蒋集岗,随即整顿队列,放出鸣镝,然后便朝着岗北便直扑过来。好在此坡虽缓,灌木却多,牵绊了马足,使他们不能放胆疾驰,否则怕是裴该还没回过味来,就会被人乱箭射成筛子了……

    但即便如此,侧翼胡骑数量很少,主要目的是动摇晋军固守之心,冲乱晋军的阵列,所以还隔得老远就开始放箭了。羽矢从而降,落在晋阵之中,当即便有六七人惨呼倒下,数量虽然不多,士气却为之一夺——眼瞧着正面敌人就要冲过来了,这侧面又遭到突袭,我只能瞄一个方向,这可如何是好啊?同袍们能够挡得住敌人,援护好我的侧翼吗?

    晋阵当即大乱,有几个胆怯的甚至抛下长矛、弓箭,转身就跑。

    这也是古代军队的通病了,顺风仗人人能打,一旦遭遇挫折,或者遭受到意想之外的攻击,还能够保持整列完整、死战不退的,一百支军队里都找不出一支来——即便祖逖,也不可能用短短半年时间,只靠着几次规模剿匪行动,就训练出处变不惊的强军出来的。

    裴该不禁大吃一惊,当即举起竹杖来,朝着才从自己马旁跑过的一名卒肩上狠狠抽下,口中大叫:“都不要动,退后者斩!”估计他那伞盖和大纛太显眼,正面瞧不清楚,侧面蒋集岗上的胡骑可是看得分明,随即他又这么叫唤了一嗓子,当即便有数箭直朝裴该射来。

    好在距离尚远,箭未及身,其势便衰。但独有一箭,直奔着大纛就来了,只是略有些偏,被旗角迎风一扫,便即跌落,无巧不巧,箭羽扫中了裴该坐骑的左目。那畜牲当即嘶鸣起来,一尥蹶子,险些把裴该抛下地来。

    裴该所骑的这匹,不算什么好马,基本上就没有上过战阵——一则好马性劣,裴该自忖未必驾驭得住;二则他是不打算亲临前敌,舞刀冲杀的,故此把好马都让给了军中战将——受惊后当即奋蹄长嘶,随即转过身来,四蹄撒开就落荒而逃。裴该被迫伏低身体,双手紧紧搂着马脖子,好玄没给颠下来——幸亏有马镫辅助,否则堂堂裴都督怕是跑不出一箭地去,就会翻身落马,摔个七昏八素……

    裴该既逃,大纛立倒——掌纛的校必然也跟着主将跑啊,这一跑起来,还怎么可能把旗帜稳稳地直立起来?晋军本来就已经开始混乱了,见此情景,瞬间崩溃,几乎是人人转身,个个弃械,跟着都督就直朝淮阴县城方向狼狈而逃……勒胡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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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空城计

    战马才一掉头,裴该就不禁在心中长叹道:“完了!”早知道我就不到蒋集岗来啦!

    他虽然把指挥全权都交付给了刘夜堂,但自己一军统帅的地位是不会变的,立于阵中,必然成为众兵卒关注的目标,大纛向前,则人人奋勇,大纛若缩,必士气跌落……如今自己这么一跑,无疑大纛也会跟着跑,那还有可能继续保持阵列不散吗?

    说起人心、士气这类无形的因素,裴该终究身带着两千年的经验,不论执行经验,仅仅认识程度,真不比当世名将为差。全本小说网;HTTPS://щщщ。m;那些以为只要人多就能打胜仗、士气易鼓而难泄——或者起码己方是如此——的废物,即便是武人,估计水平也比王衍之辈高不到哪里去。

    所以裴该当即便意识到:这仗败了,而且败得很难看!我怎么就如此倒霉呢?初次将兵就吃这么大一个亏?不但未能挫败敌势,而且这一败逃,说不定连淮阴城都难以守备,经年心血,将瞬间化为乌有……如今只能期望敌军数量不多,还无法快速扫荡整个淮阴县,我赶紧领着残兵逃去射阳吧……然后,便只能行向王导求救了……

    想必败报传至建邺,王茂弘一定笑得很开心吧。

    眼前不禁浮现出王导那张严肃刚正的面孔,虽然完全想象不出那厮得意地笑起来是什么德性,但……不行,我丢不起这个人!裴该一面尝试勒停坐骑,一边在心中默默地算计,最终下定决心:老子不退!就去守淮阴城,能守一天是一天,倘若祖逖闻讯能够及时赶回来,或许尚有亡羊补牢的机会;否则的话,战死就战死了吧!此番穿越,已经相当程度上改变了历史了:祖逖提前北伐,石勒延后建基,郗鉴落于敌手……说不定蝴蝶翅膀效应传播,就能比原本历史的走向要更好呢?倘若如此,死又何憾!

    而即便历史进程没能变好,反而更加糟糕,反正我死都死了,也就不必去喟叹啦。

    他忙着勒停坐骑,但是坐骑奔跑之势才刚一缓,就又被败兵所冲,再次提速,裴该的马术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终究不是打小便生在马背上的胡人,结果勒勒停停,停停走走,等终于彻底稳住了坐骑的时候,一抬头,前面都已经是淮阴城西门了。

    好吧,终于逃回来了,赶紧进城去防守吧。

    眼瞧着西门缓缓打开,吊桥放下,败兵们一拥而入。当然也有几个胆大一些的,瞧见都督停了马,便即围将上来,挺械守卫——也有空手的,因为武器早跑丢了。裴该一瞧这样可不成,士气如此涣散,即便都逃进城去,恐怕也没啥胆量登城御敌啦,耳听得城上隐约传来卞壸的声音:“使君请快进城!”裴该不禁把牙关一咬,当即拨转马头,然后踩着镫直立起来,高举竹杖,扯着嗓子大叫道:“都不要乱,有序进城!”

    他终究是一州之长,全军之帅,这一声喊多少发挥了一些作用,聚拢到身边来的兵卒越来越多。裴该随即跳下马来,大吼一声:“都是这孽畜,载我脱阵,罪不可绾!”随即抛下竹杖,就腰间抽出刀来,用尽平生气力,朝着马项就是狠狠地一刀捅去。

    刀入皮肉,鲜血标出,那畜牲惨嘶一声,当即侧向软倒,倒扯着裴该一个趔趄,赶紧松手放刀——他实在没力气再把刀拔出来了。

    又是马嘶,又是血标的,这一幕惊到了众军,还在跑的逐渐放缓了脚步,聚拢在裴该身边的也就此略略定下神来。只见人影一晃,甄随又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一把揪住裴该的膀子:“都督快走!”

    裴该喝道:“休得慌张!”随即问他:“刘夜堂何在?”

    “率部断后,但恐不能久——都督还是赶紧进城去吧!”

    裴该一伸手:“将汝的刀与我。”

    甄随闻言愣了一下,低头瞥一眼自己手中武器,随即松开裴该,顺手从身旁一名小兵手里抢过刀来,交给裴该。裴该接过刀,“刷”的一声便朝脖子上一撩,众人惊呼声中,却原来只是把帽缨给削断了。

    随即他一把扯下头盔,又再扯下巾帻,狠狠地掷之于地,大声说道:“后退者斩!我虽为一军之主,亦不能外于军法,理当割发代首!”

    这当然是学的曹操,为的是严明军法,也稳定人心。当下一把揪住自己的发髻,“刷刷”两刀便即割断,然后俯身捡起巾帻来,重新戴上——因为披头散发的实在太难看了,你就这么一副狼狈相,还怎么可能得到士卒的尊重?

    一边整巾帻,裴该一边关照甄随:“汝速速整列,有序入城,以免胡骑追来,众皆丧命。”撤和逃终究是不同的,有序撤退速度反而会比较快,真要是败兵蜂拥入城,人人争先,说不定就造成“交通堵塞”了,最终谁都别想回到城里去。

    甄随说:“都督请先……”

    裴该朝他一瞪眼,大声喝道:“我为主将,自当断后。如有一卒尚未入城,我绝不入!”声色俱厉,眼中若要喷出火来。

    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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