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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浮沧录-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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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不足以称绝,江湖高手,若是高到了一定境界,上了隐谷那张天榜,多会选择来洪流城渡江,不捡其他日子,就捡这雷雨天气,要寻一寻龙王爷的晦气。

    “说到第三绝,”老段眨了眨眼,故意停住了声音,来吊这博学多才的殿下胃口。

    萧易阅书无数,却对这市井传闻从未接触过,这几日与老段相处,不由染上了几丝烟火气,不像之前高高在上的皇子模样,闻言笑骂道,“老段,出息了,敢吊我胃口?”

    老段这才嘿嘿一笑,“殿下,不是老段不说这第三绝,而是着实没必要去说。”

    来洪流城已经三日,稍作休整,自然又买了两辆马车,两车厢书。这几日看书满了三个时辰,便听善谈的老段儿来说江湖段子,好不自在。

    说遍天南海北,这小皇子殿下的记忆力着实惊人,今日不知从何说起,这才想起洪流城三绝。

    老段此刻推开客栈天窗,小皇子殿下出行虽不嚣张,却绝不寒碜,住的自然是洪流城最好的酒楼,十六层红木雕楼,小皇子殿下独占最高一层,内有烛火安详,外有月满西楼。

    此刻月落,正值十五之日,月儿光华清冽,洒落在洪流城门。

    城门巅照例儿摆拉了一块大布,红木搭建一座戏台,正引明月光落。

    老段叼着野草道,“ 殿下,这第三绝便是每逢十五,洪流城顶绝不阴天,更绝的是月满之时,月华正落那处戏台,月下赏戏,背靠淇江,看台上戏子唱戏,听背后江水轰隆,人生无憾。”

    小皇子被清冽的月光摄住了心神,一时间看不清城门巅戏台上的那名戏子长什么模样,从十六层红木高楼上遥望下去,江水射月,洪流回荡。

    耳边有清晰又模糊的江水轰隆隆隆回荡,等到回过神来,看见那名戏子的模样。

    扮的是一名幽怨羞艾的女子,红衣覆体,红纱蒙面,红唇轻咬,红发飞扬,怀抱素琴,玲珑身段,灵罗细步,缓缓上台。

    明月微移,把所有光都照在她面颊上,想看清什么,依旧看不真切,仅仅是一含唇,一咬牙,便是无尽哀怨,都付与大江东去。

    “好。”萧易眼神微微朦胧,似醉如梦,喉咙间嗡动,才吐出这么一个字。

    老段仿佛也是痴迷于那一登场的惊艳,嘴角的野草掉下楼去也不曾管。

    戏子深深一鞠躬,坐在红木椅上,怀中素琴低下,平躺在美人膝上,十指轻触不动,不得出声。

    在等什么?

    萧易瞪大了眼睛。

    那红衣戏子微微瞥头,喉咙微微沉淀,酝酿着什么声音,目光却是与萧易相逢,两人目光相触,一闪即逝。

    一个在十六楼,一个在城门巅。对视一刹那有风吹过,扬起红衣戏子的面纱,好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大眼儿微惘失落,唇齿儿红白分明,惹人疼惜,令人忧伤。

    正恰是那一对眸,红衣戏子低沉哀怨的声音犹如江水一般凄凄凉凉洒落,婉转一千里,遗落一万年。

    听到那一声,萧易瞬间头皮发麻。

    所有人全都头皮发麻。

    “咿——”

    “呀——”

    一声咿呀,酝酿了多久?久到满城寂静,只等一声。

    一声出,满城更静。

    琴声扬起,红衣戏子凄凄凉凉的曲风油然而止,有如将军走马换剑佩刀,即将马踏江湖一般,轻唱戛止,琴声叠加,让城内许多寂静的人家复又点起了灯火,来观这场一个人的盛世绝唱。

    伴随着戏子那惊艳一嗓,无数灯火从洪流城内亮起,有琴声千叠江水千叠一浪一声拨人心弦;有红衣唱戏明月观戏一字千金一曲断肠。

    有人推开了自家儿的门窗,居住在洪流城的百姓儿,每个月十五都有上好戏子唱戏,可唱得如此惊艳的,这是头一回。

    江水潇潇,月光潇潇,戏子声音同样潇潇。

    带着一股子清凉,不着人间烟火气息,戏子先轻着嗓子浅吟低唱,随后声音随曲调一起激昂,满城回荡!

    “淇水汤汤,有那过江儿龙王;

    江湖沧沧,谁道浮沉悲凉;

    北凉银城风雪苍,呜呼剑冢人间藏;

    看春秋十国,雄踞天下烽火狼烟旺,尸裹沙场,只剩北魏齐梁;

    滚刀儿江湖,点指生死酒剑赋诗狂,儿女情长,千古不变断肠;

    笑那佛道儒三教不过尘埃遗物;

    笑那古今雄主不过一抔黄土;

    笑那江湖来客命比蚁贱;

    笑那美人白发将军迟暮;

    可曾见,天帝射麒蠡,明月出关峡,一苇渡淇江——

    可曾想,举霞飞天界,沧海变桑田,一剑斩帝皇——

    呜呼苍凉,不见百年前诗卷剑气——

    呜呼荒凉,谁能醉卧沙场——

    呜呼凄凉,都付与浮沧!”

    一曲终了,满城寂静。

    唯有那浮沧二字久久回荡,不肯停歇。

    万盏灯火轻易不肯灭,只等绕梁声音彻底消散,确定没有后续这才陆续熄掉。

    红衣戏子低头不语,膝上素琴铮铮回荡,城上城下,看客逐渐稀疏起来,置若罔闻般失了魂魄,行尸走肉一样各自散去。

    盏茶功夫,人烟散尽。戏子尚未离开。

    只等萧易回过神儿来,才发现这绝世美人儿低头抚琴,沉默着以手掩面,沉闷地咳嗽两声。

    “此曲何名?”萧易嘴角扯了扯,实则猜到三分,不由开口问道。

    戏子置若罔闻,只是在沉默中收琴,转过身去不看红木楼方向,只待一阵清风从背后把红色面纱抢去,美人儿早已消失无影无踪,才留下一句回响。

    “浮沧。”

    老段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只看到萧易伸手抓住飘来的红色纱巾,叹了一声。

    “好一个浮沧歌。”

    方才一曲,几乎道出人间百态,古今万象,萧易怔怔看着手上的红纱,居然有一抹血迹染过,只道那位惊艳美人还是个病秧子?

    笑了笑,安道,“老段,明日渡江。”

第六章 龙首十八槊

    百年前,神匠墨班未生之时,渡淇江难,难如上青天!

    如今龙首槊舟飞扬恶浪,只要不捡雷雨时节,渡江绝无危险。

    纵然如此,以淇江宽度,两岸难相望,渡江亦要一个时辰。

    洪流城码头无数,停泊船只一眼望去难以数清,密密麻麻随江水上下波动,尤为壮观。

    只见一艘翻着青色新漆的皓首巨船缓缓启动,十八槊缓慢转动。

    船头站着一位裹着红白呢子大衣的少年,唇红齿白,貂绒雪裘,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生的一副俊俏模样,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两位笠帽客。

    自然是萧易,小皇子俯视江水,沧浪黄浊,十八槊两边排开,龙舟起行,居然感受不到太多颠簸。

    “墨班大师得生,乃人间百年大幸。”小皇子偏立在舟头,有寒风吹过,红白绒裹得更紧了三分,已经是四月中旬,呼出的气在大江面上居然还是白色,可见江面寒意非同寻常。

    “殿下,一百年前乃是黄金盛世,无数天才宗师应运而生,”老段看着龙首十八槊飞速前行,感慨道。

    “单论武道,如今九品高手罕见,一张天榜便是列尽天下豪杰。一百年前,怕是那位都不足以跻身天下最顶尖的高手。”

    萧易微微来了兴趣,老段嘴角草根微扬,神采有些变化。

    “不说那冠绝天下的风雪银城城主,单单是白日飞升的传说人物,都出了好些个。墨班造出巨舟之前,两岸来回渡江全靠传说里那位神仙一样的摆渡人。”

    萧易阅遍野史,自然知晓,春秋年前,淇江中段最是难渡,绕道需多行百余里,方能到水势平荡处渡江。可唯独有一人,一蓑衣一木桨一孤舟,来回穿行如梭,渡客只看缘分,不论善恶,渡了不知多少人,有亡国的西楚霸王渡江后重整旗鼓,有逃命的年轻俊彦借此逃过一劫。

    书中并未写多此人其他事迹,只道此人一头白发及地,每行只渡一人,那位摆渡人绝不开口多说他话,只一句上船否,若是不答,便再无上船机会。

    霸王重建西楚,派有心人去淇江寻那位救命恩人,却丝毫不见踪影。萧易也清楚,自己那位父皇在淇江之约停百槊巨舟于江心,派出无数高手搜寻江面,却找不见那位摆渡人。

    那位摆渡人,的的确确存在,也的的确确不是凡人所能遇见的。

    “可笑如今天下,强手凋落,”老段摇了摇头,“莫非高手全都生错了时代,挤到了一百年前去?”

    萧易感到江面一丝寒意侵来,拉紧颈上貂绒,嘴角扯了扯,“江湖最不缺高手。老段,兴许再过几天,下场春雨,这一百年来稀缺的高手就跟春笋一样冒头了呢。”

    老段哈哈一笑,卸下腰间花酒,也不管江水飞沫,一口喝下,眼神却由明转暗,声音低沉道,“殿下说的有道理,高手果然就像春笋,只不过这时节还没下雨,怎的一冒就冒出了一大堆。”

    龙舟行到江心,只见江面茫茫雾气,远方两三点黑点破开迷障,向着十八槊龙首巨船飞速前行。

    萧易退后两步,眯起眼睛,看着远方三叶小舟在淇江波涛中颠簸前行,却如同剑杆一般笔直飞速。

    齐梁龙船,北魏剑舟。前者稳,后者快。

    缪降鸿和段明胜心照不宣,各自前踏一步,气势鼓荡衣袖,只等两船相遇。

    一舟三人,尽皆佩黑衣墨袖,外罩一层蓑草,雾气皑皑,看不清面容。

    “这些年来,最烦你们这些过街老鼠,今天谁给了你们胆子敢露出那黑衣。”老段面无表情,灌下一口酒。

    江心激流,龙船停住,剑舟止步。

    “奉万金来借殿下头颅。”为首的剑舟端坐着一人,蓑衣被江风吹鼓,笑眯眯开口。

    “阁下是天榜有名的高手,何苦为难我们这些小虾米。”老段眯着眼睛再踏前一步,“齐梁不缺钱,出双倍买那人头颅。”

    为首蓑衣客笑眯眯露出一口白牙,“等完了这桩生意,自然来接阁下的散钱。”

    “没得谈?”老段酒已喝完,醉眼朦胧。

    “没得谈。”为首蓑衣客摇了摇头,十分惋惜。

    “你既然知道那位跟在殿下身后,居然还敢动手,”老段喝完了酒,草根也嚼烂咽进肚里,“谁给你的胆子,莫不是那头活腻了的过江老畜生?”

    “那位大人功参造化,若是正常随行,自然轮不到风某放肆,”姓步刺客抬手,天空传来一声清鸣,一道鹰隼身影俯冲而下,停在蓑衣刺客大臂上。

    “殿下,可听过风庭之名?”蓑衣客轻轻抚摸着这只鹰隼,草帽微斜,露出了那杀气凌冽的眼眸。

    “齐梁有两张金榜,一张题名书生谋客,另外一张题名穷凶恶极之徒。倒是有这么一个类似的名字挂在恶榜里凑数。”

    “风庭者原名风青,喜豢鹰隼畜生,春秋十四年弑师叛宗,入那黑袖墨衣人人喊打的杀手宗门做了个狗屁刺客头子,窃了百年前剑道大宗师风庭的名字,”萧易笑了笑,语言里尽是贬义不屑,“天榜共三十六人,风青排名三十六,恰是个狗吃屎凑位置的角色,高不成低不就。”

    “在下不才,只知一百年前的剑道大宗师风庭,不知阁下是哪个风庭,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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