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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爬上月梢-第2章

小说: 爬上月梢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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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玉河九中的后山坡盛开了一大片的野杜鹃,每逢到了四月,这烂若极致的景色就勾引一拨又一拨的少年无心学习,翻窗而出。
  秃鹰问何玉峰,翻后山去干什么,何玉峰回答:“睡觉。”
  “妈的,你们这些渣滓,晚上都偷鸡摸狗去了,白天睡觉!”
  何玉峰松垮垮的站着,秃鹰再怎么训他骂他,他都可以没反应。别人总说他是倔驴、死不改悔,其实是不对的,内心里他已经觉得自己圆滑了很多。比方说,他们可不仅仅是晚上偷鸡摸狗,白天也干这事的,但他不说出来。那天他们在后山上晃荡一个上午,兔子的影儿都没看着,到了中午,饿了,恰巧碰见两只鸡来山上寻食了。为了不让从老汪家顺来的调料作废,男孩子把鸡“咕叽咕叽”的堵住,然后宰了拔毛,生火烤着吃了。
  吃完烤鸡,人分散找玩乐去了,何玉峰才在杜鹃花下睡的觉,浑浑噩噩睡到天黑,再到网吧里帮忙做网管,薪酬是管顿饭,有烟抽,还可以打游戏和看碟片,就这样过了个通宵。第二天是周六,他历来不回家。到了周一,他还是不想去学校,毫无疑问的,那个女老师会把他报给秃鹰的。自从眼镜谢走了,他们班就没班主任了,如今是秃鹰管着他们。只要他去学校,就会被秃鹰抓住。总之,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他连旷了三天课,到周四才来。本来今天他也不愿意来,快天亮了,他才猫回家里,躺在堂屋里的竹床上,想好好睡上一觉,七点没到就有人冲进来,拿撑衣服的铁叉子往他身上敲。
  第一棍子敲下去,何玉峰就醒了,再挨了两下,他翻过身子就把床边的凳子甩了过去,那也是有细细铁腿的凳子,砸到人头上门牙都要敲掉的。那人伸手来挡,被砸得叫出声来,吼道:“你个杂种,老子打你,你还敢还手,反了你了。”
  铁凳子摔在水泥地上,哐的,屋子都震动了。后屋里传来老人“哦哦”的叫声,像是被噩梦惊醒。何玉峰不管,床底下摸出一根手指粗的铁棍,看着那人说:“你再打我,试试看?”
  两人相互拿着铁工艺品,就这样瞪着。打何玉峰的人也姓何,何贵雷,不是别人,确是他老子。何贵雷见儿子那副凶样,确实有点不敢再下手,就骂:“成天就在外面鬼混,书也不念,有种别回来……”
  “老子要你管。”
  “不要我管,那你死外面去啊,别回来碍我眼。”
  何玉峰凑过去,往他跟前一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狠狠说:“最好你死外面去,我等着你死,好收这屋子。”
  何贵雷被激怒了,世上哪个当老子的要这样受儿子气的,他操起家伙再打。可何玉峰已不是当年那个被打得蜷在角落里连爸爸都不敢叫的小男孩了,他有一米七五,每顿饭没有三碗米饭是吃不饱的,虽然瘦,但一身都是筋骨力气。而做父亲的已经走下坡路了,他那点仅存的和猪头一样的智商,也早就被吃喝嫖赌给毁了,他就是不肯承认,他早已不是儿子的对手了。
  父子俩开斗是家常便饭,即便是大清晨就干架,住这楼上的也都见怪不怪,没起来的就翻个身,被子拢高继续做春梦;起来了的声音平稳的说,阿贵又发酒疯,或是,那个崽子又在外面混得不着家啊,打得好,总有一天要进班房的。只后屋那个老妇关心这对父子的死活,她做梦都怕有一天不是老子打死儿子,就是儿子打死老子。她急匆匆的奔来,制止何玉峰向他的父亲下手:“阿峰,你怎么一回来就和你爸爸打啊。听奶奶话,放下,打不得,打不得,要作孽的。”
  何玉峰是被奶奶推搡着离开家的。临走时,奶奶从黑布裤兜里掏了个钱,塞给他,让他中午别回家吃饭。钱少得可怜,只有一元五角,放在他那只关节粗大的右手里,干瘪得和这个老妇人的身体一样。
  一想到这干瘪,何玉峰胃酸都反了上来。他见过这空荡荡黑衣裤管下的光景。那还是初二,一个夏日傍晚,他偷溜进奶奶房间想去偷钱。钱没找到,他一向找不到,这个老妇人远比外表展露的要精明,她清楚贼都是从哪儿来的。不过防贼工作做得好,挡得了偷的,挡不住光明正大要来抢的。
  每次何贵雷没得钱手痒嘴痒的时候,就会冲进来砸老太太的东西。当然她也在这没完没了的战斗中收获了经验,每次她儿子发飙,她就坐在木凳子上,畏畏缩缩的,像个随时会被吓死的麻雀。她儿子那天要是没那么混不吝,也就放过她了,要是发起疯来的,比方说拿刀子威胁,她就掏个三五块的卖酒钱,解救一下人身危机。
  这样一比,何玉峰觉得自己趁人不在时,翻人衣柜床铺什么的,简直仁慈得没边了。一番搜寻无果后她,他只好出门另找发财路。然后听见后院子里传来了水声,他以为是哪个住户打了水忘关水龙头了,就开了后门去关,结果就看见他的奶奶光溜着身子,颤悠悠的跨进木盆里。
  他关上了门,冲出了家门,为不该见到的一幕感到羞耻和晦气。一个七十岁老女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除了丑陋还是丑陋。她的皮肤露出苍老的白,胸部下拉得像个茄子,全身所有的肉,或许是皮,就那样垂着,垂着,垂成了世间最难看的东西。
  何玉峰第一次为年老色衰感到悲哀,虽然他估计奶奶年轻时也没什么美色。
  这个早上,何玉峰拽着这可怜见的一元五角,走去了学校。他的旷课,表面上看是因为他当着新老师的面,带领一伙人溜堂了,实际上是他压根就不想念书,他没兴趣,更没有这个冤枉钱。玉河九中虽然很差劲,但学费是照收的。就算能拿到贫困生的津贴,一个学期也要八百块。八百块,因为有何贵雷这个烂赌鬼,何家一年到头,都很少拥有过一张四个人头像的纸币。
  中考后,何玉峰觉得彻底自由了,开始了放荡的油子生活。某个上午何贵雷不在,他好睡清静觉,奶奶进来叫他,让他穿好衣服,一起去学校报名。何玉峰没理她,老妇人坐床头喋喋不休,他烦了,抓件衣服套身上,要出门。老妇人在楼梯口抓着他手,不让他走,他朝她吼:“你发神经啊。”
  祖孙俩吵架引来其他人,也劝奶奶算了:“有点钱自己留着,办后事好啦。给阿峰念么子书,就说那个英语,多少个字母,阿峰你晓得不?”
  奶奶拿了手绢抹眼泪:“我怕他不念书了,会真成了油子,会出去偷抢,杀人放火,什么都干得出来,就像林四家那个阿峰一样。学校多少能管他一点。”没错,当年带头和黑社会火拼的高三学生,判了死缓还在牢里和人干架,结果一枪给崩了的那个,也叫阿峰。
  阿峰这个名字,听起来太有点黑社会的意思了。半个月前,派出所还来找过他,就因为审讯那几个渣滓时,有人随口吐了他的名字——而已。
  何玉峰被奶奶拽着去了九中。教务室里,他看见她从一个布袋子里翻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再套着塑料袋,都打开后,那里神奇的有很多的钱。收钱的老师一张张小票子的数,叹口气和何玉峰说:“你奶奶把棺材本都拿来给你念书了。”
  那的确是奶奶的棺材本,她很早就念叨要给自己打口棺材,再打个墓碑。指望何贵雷回归正常人的行列,做个孝敬的儿子,是稚人说梦,所以她千方百计的找钱。自从何玉峰的妈妈走了后,她就上街去捡废品。那还是1994年,街上还没随处可见的矿泉水瓶、饮料瓶,老妇人弓着腰,拿把火钳,犄角旮旯里一路翻寻着,从天亮翻到天黑,翻到了2001年,她的背再也没有直起来过了。
  何玉峰没想奶奶这么富有,卖废品的钱,养了他八年,被何贵雷搜刮了不少,还能再给他交三年学费。望着那一桌子摊开的纸币硬币,他恨不得上去抓着奶奶,拼命的摇,就像摇摇钱树那样,掉一地的金币。
  回去的路上,奶奶就告诉他了,说三年前大队偷偷给她办了低保,每个月有150块钱。她说,你知道就好,不能告诉你爸啊。你好好念书,不要学坏,奶奶给你钱啊。
  可从这以后,何玉峰就不怎么向奶奶要钱、或者偷钱了,他找了个网管的兼职,因为那个老师的那句话太有杀伤力了。老妇人这一辈子活得憋屈绝望、痛不欲生,就幻想着走的时候还能体面一点。可这也做不到了,如今代替她干瘪的身体躺在好好的棺材木里的,是他何玉峰。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每次奶奶巴巴的希望他去学校时,何玉峰都会想,我连她棺材本都占了,所以受点秃鹰的折磨,也就认了吧。再说秃鹰惩罚坏生,没什么创新,就是体罚,只是比较狠一些。别人蹲马步一般15分钟,他要半个小时,跑步最多10圈,他要人顶着烈日跑了20圈,那个男生当场虚脱。
  被秃鹰抓住了的何玉峰也逃离不了这样的命运,他已经跑了一上午了,脚下步子越来越慢,骑自行车赶过来的秃鹰爪牙冲他喊:“峰哥,长跑健将——峰——哥,怎么啦,快跑呀。”
  妈的,要是哪天秃鹰走了,这几个爪子绝对逃离不了被我狠揍的命运。何玉峰干脆停了下来,等人到他跟前,一脚踹了过去,被人灵巧的躲开了。那人下了自行车要来揍他,旁边同伴拦住了,朝何玉峰看了一眼:“算了,下次再收拾。回教室去吧。”
  何玉峰的脸色泛白了,嘴唇也因为缺水显得干涸。爪牙们有经验,知道他离虚脱不远了。毕竟是个学生不是犯人,体罚过量导致学生倒地,最后也会给自己惹麻烦。








☆、第3章

  何玉峰把上衣脱个精光,搭在右肩上,肋骨根根分明。他的皮带扣在肚脐眼下,露出旁边的蝎子刺青,这是中考后暑假弄上去的,没什么特殊含义,偶尔他也需要点疼痛来表明自己的冷酷和与众不同。他觉得渴更觉得困,走路时脚抬不起来,破旧牛仔裤的裤管边一直在泥泞地里当着小型移动拖把,还带点外八字,拖着鞋子“嗒嗒嗒”的,没人能比他更流气了。
  教学楼的一楼,他又被秃鹰叫住了:“写检讨书,三千字,交我这里来,还有,当面去和罗老师认错。妈的,教书教那么多年了,谁见过你们这样的现世!”
  何玉峰心里接着骂,“狗屁,你教过什么书?老子好歹26个英文字母认全了,你秃鹰呢?”
  他扶着栏杆上了二楼,一推开教室的门,讲台上赫然站着的是那位罗老师。天气热了,她穿的确良做的连衣裙,绿底大白花朵,一直铺到膝盖,膝盖下竖着两条穿象牙白丝袜的小腿,接着是一双圆头的白色高跟鞋。何玉峰靠着墙,缓缓的抬起头,再盯着她,她头上还戴了发箍,右手上扎着同样花朵的手绢,正往黑板上写字。完完全全是小县城里流行的影楼风打扮,就差一顶太阳帽,就可以站在塑料花里,直接拍艺术照了。
  听见门口的动静,罗老师转身过来,那只拿了粉笔的手缩进了备课本后面。她双手交叉抱着备课本,嘴角以细小的幅度往上勾起。
  何玉峰明白这勾起的意思,198班的教室,左侧是山坡,右侧是操场,整整一个上午,他像个傻子一样被那两个保安调笑惩罚,被他们拿着鞋底敲后脑勺的画面,她都看了去。所以,现在她可以奚落他了,让他好好回味一下得罪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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