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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吻一生(出书版)-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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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医生世家,最有名的事迹是高考后就给一个胎位不正脚先出来的产妇接生。
  这事迹裴知味在还未认识邰明明时便已耳闻,他们开始约会时,同行们见了,不管心里是否情愿,总要夸一句“金童玉女”。
  昨天他和李医生说得也含糊,今天全医院就知道他要结婚而新娘不是邰明明的消息了,不过裴知味倒是一点不担心——邰明明从小就是在众人喝彩声中长大的,处理背后鸡零狗碎小道消息的能力比他强多了。
  谢主任觑得四下无人,悄声问:“明明那边,没闹翻吧?”裴知味答说“还好”,谢主任这才放心,又催问他是哪里的姑娘,日子定了没有云云,裴知味无心敷衍,随意答了两句后忽问:“谢叔叔,你原来是不是做过一例心脏自体移植左心房减容的手术?”
  “你记得没错,前年有一起,原位自体移植手术对左心房减容的效果十分显著,但是这手术风险太大,要在心脏离体同期完成瓣膜手术,同时还要保护好心脏——前年那个患者有二十年病史,左心房严重增大,对周边的支气管、肺、左心室压迫巨大,病人十分痛苦。怎么,你最近有碰到这样的病人?我好像没看到……”
  “病人还未就诊,”裴知味斟酌字眼道,“她刚刚查出来,年纪也很轻,好像……也没听说以前有查出什么问题,所以我猜测病情还不是很严重。”
  谢主任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过来,神情也转为严肃:“这得尽快确定病情,及早手术,越到后期,风险越大。你找一下前年手术的临床报告,好好研究一下,那次本来你该做第一助手的,结果你人在香港错过了。如果病人确定要在我们这里手术,这次你来给我做助手。”
  裴知味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做完最后一台手术又近凌晨,裴知味打开手机,本想刷一下伏苓的微博看看有无动静,先进来的却是邰明明的短信:我听说伏苓昨天就把体检报告领回去了,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裴知味蹙起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没想明白,电话已拨出去,邰明明哈欠连天:“裴主任,都几点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能连续工作36小时?”
  “我刚下手术,”裴知味歉然道,“你说伏苓的报告已经领回去了,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你不都要结婚了,难道这么快就同床异梦啦?”
  裴知味气得直翻白眼:“说正题。你刚刚不是还嫌我扰你清梦?现在又这么精神。”
  “没关系,理论上我对我的前男友的现女友的动向的关注程度应该可以战胜我的睡意!”
  裴知味不得不低下声气道:“邰主任,请。”
  “哦,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今天早上我听小郑说伏苓昨天下午来取走了体检报告,所以问问你们什么打算,毕竟她这个情况还挺麻烦的。我就随便这么一听说,哪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应该去关心一下伏苓的情绪才对,跑来问我做什么?”
  裴知味寻思邰明明这话应该不假,给伏苓发了条短信问她睡了没,好久也没见回应,裴知味仍不放心,还是驱车到伏苓住处,果然见到她那一居室的灯还亮着。
  门铃按了也没反应,裴知味略一犹豫,还是拿钥匙开了门。一进门裴知味便吓了一大跳,门口结结实实地堵着一个大编织袋,裴知味踮着脚绕过去,眼前景象越发触目惊心——伏苓身着一件半长睡衣,趴伏在沙发上,长发凌乱披下来覆住她面庞,一只胳膊吊在一旁……沙发前的茶几也满目凌乱,茶杯碗筷药瓶花露水铁盒子电源接线板等各式东西都乱七八糟地堆在上面……
  裴知味一颗心猛地吊起来,再想到伏苓已拿到体检报告,吓得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还得避开地上的行李箱、拖鞋、水桶、鞋架……伏苓平时是连网购的塑料袋都要折整齐放在一处以备日后他用的人,何曾见她把房间搞得这么乱过?
  他二话不说掰起伏苓的脸,还好,是热的;再去探她鼻息,呼吸亦是均匀。裴知味长舒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药瓶,才发现只是钙片和维生素。她腰间空出一小截来,裴知味便挑那里坐下,将她往里稍稍挪了一挪,她也没有发觉,只是身子扭了一扭,又把头埋起来继续睡了。
  茶几往里靠窗的地方,放着另一个大大的纸箱,很结实的那种。伏苓整理东西很有一手,什么盒子放什么东西,轻重粗细都有分类。那纸箱极厚实,原来还用胶带封着,桌上一把剪刀,显然是今天刚拆开过。
  裴知味拨开半闭的口子,纸箱容积颇大,最上面几件衣服揉做一团,像是今天才被人弄乱的。衣服也很陈旧了,男式的衬衫,男式的裤子,边角处还塞着一根皮带,袜子毛巾也都塞在角落里。裴知味的心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他努力再三,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放轻动作,把那几件衣服继续拨到旁边,下面覆着一层薄膜,隔开衣服和下面储存的物件——又果然是伏苓的作风。
  一摞书占据底部一角,最上那一本是《自动化控制》,下面的书也都已泛黄,像是专业类书籍。居中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盒子,边角的花纹也已磨损多处,显然是有一定的历史,揭开来看,里面密密实实的是各种小礼物:漂亮的香水瓶子,各式各样的手机链,大多是成双成对的,还有接吻猪,两支做工不差的钢笔,一个ZIPPO打火机,一叠小卡片,一把用旧的桃木梳……精致盒子的右边是另一个大纸盒,看起来是一般包装用的,里面有游戏手柄、鼠标、充电器,一双手链是一大一小的……
  裴知味闭上眼,几乎不敢再翻下去,像是轮急诊的那几个月,接到送过来就已毫无救治可能的伤者,用尽一切方法抢救,最终仍要宣告死亡时的感觉。
  那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感到有心无力,而现在,却是对自己这个人,有心无力。
  他知道纸箱里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是什么,他知道那些密密匝匝把他扼制到近乎窒息的感觉是什么。他知道手边这张泛黄的照片上还有点婴儿肥的伏苓是在对谁甜蜜微笑,他知道这段温馨时光里只容得下两个人。
  一个是伏苓,而另一个,并不是他裴知味。
  然而他还是继续往下翻,这些动作仿佛都是机械的,像是许多种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做的常规手术,几乎闭着眼都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再翻开的是一摞老照片,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计算着这将近十公分厚的照片约有多少张,又要多长时间才能拍出这么多照片来。
  照片上的日期很久,许多都有四五个年头,长远的甚至有七八年,有的因为是光面洗印已黏在一起,磨砂面的则保存甚好,相同的是伏苓的笑脸。
  有背景在家里的,她歪扎着马尾;有的是在球场边,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腋下夹一个篮球,另一只手搭在伏苓的肩上,笑容明亮,眼睛里透出柔和的光。
  纸箱最底还有一个小铁盒,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每一页内容都很少,多则百来字,少则三两句:
  5月7日
  真不如当时被捅死就好了,搞得现在上不上下不下,我要是个男人就该把伏苓赶走,问题是赶不走!
  6月28日
  毕业了,同学们今天来医院跟我告别,如果我还在学校,今天也该毕业了。
  8月14日
  妈跟老爸说:准备给你儿子结婚的钱现在都花在治病上啦!
  郁闷。
  ……
  大部分都是诸如此类的琐记,日记本的主人从患病后初期的烦躁、绝望到一年后接受现实,在父母和女友的殷切希望下艰难维持生命。裴知味细细读来,日记的主人一看便知是个从来不懂伤春悲秋为何物的大男生,然而这大大咧咧的口吻在一年多后也变得消沉。
  日记本里有记载病因,肝衰。裴知味了解这病的临床表现——病人会出现明显的厌食、恶心、呕吐等症状;然后是出血、瘀斑……裴知味只觉喘不过气来,他后悔打开这日记本,如果不翻开,他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男人,为伏苓付出过怎样的深情。他从这欲言又止的日记里读出对生命的渴望、对爱情的眷恋,还有许多明明没有付诸笔端,裴知味却能感同身受的,深深的压抑。
  那个男孩子也许知道这日记本迟早会落到伏苓的手里,所以连一丝一毫的感情都不敢泄露,常常乱涂两句,又戛然而止。
  裴知味却觉得自己能明了一切那男孩想说的话。
  最后一篇日记是1月7日,距离前一篇的日期足有两个多月,那天写的是:
  真想再去打场球。
  最近老想死后的问题,死亡对我来说已经不可避免了。
  我总在想等我死了伏苓会想我多久的问题,时间太长了不好,我要是希望她一辈子忘不了我,那我不成王八蛋了吗?
  太短了我也很没面子。
  三年吧,伏苓,我们打个商量,最多只准想我三年,多一天也不行,别妨碍我找好人家投胎,哈哈哈。
  那一页还夹着一张照片,照旧是两个人的合照,那男孩脸上泛着奇异的光彩——那是人们俗称的回光返照。伏苓的脸则较之原来又瘦削许多,背后签着日期和两人的名字:
  一月七日,叶扬、伏苓。
  左上角又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
  最幸运的事是找了一个比我好一千倍的女朋友,不嫌弃我这也不嫌弃我那,希望她比我还幸运,找一个比她还好一万倍的老公。
  裴知味一不留神从沙发上滑下来,半跪在地上,他眼直直地望着照片上的日期和名字。
  一月七日,叶扬、伏苓。
  裴知味记得他和伏苓相识的日期,南方电讯去年的年会,也是一月七日。
  那是叶扬和伏苓的三年之期。
  裴知味想起那一晚,伏苓在他怀里,那样婉转妩媚的神态,口中低喃的却是“猪头,别闹了”。
  手指摩挲着相片背面的签名,裴知味只觉胸口像有什么东西,一霎间绽裂破碎。

第十章 梦中未比丹青见
  裴知味转过身来,伏苓仍软绵绵地埋在沙发里,咫尺之遥,却好像他们在不同的时空里,他遥遥地望向那头,终于门开了,她从门缝里瞥了他一眼。
  然后,就是现在,他不知道那扇命运之门,究竟为谁而开。
  睡梦里的伏苓甩了甩胳膊,又蹬蹬腿,轻声咕哝一句什么,身子翻转过来,将醒未醒地侧躺着。她发丝缭乱,脸也是红通通的,多年前的婴儿肥早消失不见,身上一件吊带的睡衣,若隐若现地贴出玲珑曲线,胳臂闲闲地搭着,一副她自己并未发觉的撩人姿态。
  裴知味屏住呼吸,半跪在沙发旁,默默凝视着伏苓的睡颜,他心中有种澎湃的恐惧,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然而屋子里除了挂钟的滴滴答答,再无其他声响。伏苓又翻转身,右肩不经意间裸露出来,她伸出手像要抓住什么,摸索半天,却只抓到裴知味的胳膊——她脸上瘪了一瘪,好像不满意,又往怀里揽了一揽,像抱抱枕一般把裴知味半搂住。裴知味不留神往前一跌,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奔涌上头,着魔一般吻下去。
  他想即便最后伏苓选择让他承受覆顶之灾,这一刻,在这潮水将他淹没前的最后一刻,他仍希望她在他怀里。
  伏苓迷迷蒙蒙地叹了一声,天气燥热,她的唇却仍有些凉。他的胳膊也环上来,搂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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