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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远水谣-第43章

小说: 远水谣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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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笑着笑着,裕阳大长公主突然想到自己已近古稀的年纪,着实不便再笑得同朵花儿一般,遂放下了手。
  将笑靥与花儿作比的风雅事,还是留给年轻人好些,省得老头子见到了又道她为老不尊。
  可她仍控制不了往上翘的嘴角。
  迎面而来的沈梨见裕阳大长公主面上的细纹里都氤氲着慈爱笑意,也跟着笑道:“老夫人见过郎君了?郎君带了小夫人回来。那小夫人天姿国色,眉心点的花钿真真好看。性子亦好。老夫人得此孙妇,郎君有妇如此,当真好福气。”
  闻言,裕阳大长公主恢复了神色,因知晓沈梨的古怪毛病,便指着沈梨的鼻头道:“同你说过多少次,看人莫只看皮相,殊不见最毒在人心。”
  沈梨缩缩脖子应了,侧身扶着老人回屋,还是禁不住心底对漂亮事物的好奇,问道:“夫人您亦是外头来的,可知晓小夫人的花钿是个什么方子?”
  裕阳大长公主笑道:“什么方子?人那是从母胎里带出来的,你便是寻尽天下所有的朱砂,都点不出来那样好看的花钿。”
  这些年裕阳大长公主虽远离京中俗世,但身边到底留了几个心腹。这几个暗卫谨遵其令,暗地里替她递了不少京城里的消息。她这般做的原因无他,不过是身为皇庭公主对母国的最后一点责任与关切。若非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她绝不会再出山。
  结庐隐世的生活很好,天下的荣华富贵她尽消受过,朝堂的翻云覆雨她皆体味过,夏蜀的灵山秀水她亦赏玩过,可那些都是年轻时的旧事了。而今她只愿久居于归云山间,安心当一个乡间小老太。
  这天下,终究是要交付于年轻人的。
  沈梨细细咀嚼着大长公主的话,忽而惊奇道:“我先前还道夫人您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不曾见过小夫人呐。原来竟是旧识,连小夫人面上的胎印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裕阳大长公主思虑良久,笑了:“是啊,的确是旧识。”
  四年前她出山回镇威侯府替儿子儿媳料理后事时,知晓了明安帝的和亲旨意,亦听了不少关于蜀国琅王府郡主的传闻。十余年不见,当初仍需她扶植保护的小皇侄竟已开始算计起她的孙儿了。
  彼时宋修远初初弱冠,又逢父母俱殁,但并未沉溺伤痛之中,转而迅速地接管了镇威侯府的一切事务。出热孝后,又极快地远赴战场。她瞧得出来,她的这位孙儿已有独当一面的能力,颇具他祖父当年的风范。有些时候,比之祖辈,宋修远甚至更稳健些。是以她将府内后院的琐事交托与海棠后,不及宋修远班师回朝,便安心地回了归云山。
  思及此,大长公主复又叹道:“宋家的小子都出息着呢。”
  她尚未自负到觉得自己的孙儿能斗得过帝王心术,但宋修远想在明安帝的算计下保全镇威侯府,应不成问题。
  沈梨听裕阳大长公主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心道老太太定是乏了,回房后迅速伺候着老太太睡下了。待向青衿交待了一应杂物后,便回了村子。
  ***************
  入夜,纵然行了整整一个白日的山路,穆清仍不觉得困乏,坐于院中望着山谷上的星星,眸色清亮。
  山间的灯火不若京城那般明亮如昼,是以此间星空,更显浩瀚无穷。
  宋修远从厨房端了盅驱寒的温酒,还未走近厢房,便见穆清坐在廊下抬首静静望着夜空。
  忽而便想起从阳陵回京的那夜,他头脑发热地夜爬城墙,回到侯府东苑的时候,穆清亦是这般独自一人静静地坐于廊下。
  那个时候他大概如何也想不到,不过是四个月的光景,他与穆清便历了这么多事,所幸她一直安心待在他身边。
  这时一阵清风拂面而过,带来远处村子里的狗吠与农妇骂儿声。
  晚风习来,岁月静好。
  宋修远脑中倏地便冒出了这八个字。头一次,他觉得祖母挑地方的眼力委实毒辣,祖母的结庐日子过得委实惬意畅快。
  朝着穆清快步走去,不及穆清从星夜中收回目光,宋修远一手握着酒盅,一手揽过穆清的腰,轻轻一跃,便带着穆清坐上了屋顶。
  “此处的视野更开阔,夫人不若在此处赏景。”
  穆清放开紧紧搂着宋修远脖颈的双手,仰头望去,戏谑道:“果真离繁星更近了些。”
  到底是坐在屋檐上,穆清双手乖乖地搭在膝上,一动不动地仰头望着夜空。许是离繁星更近了,方才心底那股渺小之感更强烈了些。
  与浩瀚星空、无穷宇宙相比,她小小的肉身又算得上什么呢?既如此,她先前的烦恼思虑又算什么呢?
  真假郡主也好,姊妹易嫁也罢,及至他人风评,皆不过是过眼云烟。
  与这些相比,真正重要的,是人心。
  是她与杜衡的兄妹之情,是她与宋修远的。。。。。。男女之情。
  宋修远将手中的酒盅递给穆清,道:“归云山虽在南边,但夜里仍有些寒凉。这是李嫂特意在厨房备下的温酒,喝了驱驱寒。”
  穆清将双手垂在身侧,只侧过脑袋,微微仰头就着宋修远的手便喝下了温酒。
  宋修远知她酒量浅薄,不敢让她贪杯,见她眸中已有微微混沌,即刻便缩回手,仰头将余下的温酒悉数灌入喉中。
  唔。。。。。。比预料中的更烈些。
  宋修远微微皱眉,侧身去看穆清的神色,还未有所动作,却是肩头一沉。
  穆清就这么歪头靠着他,沉沉睡了过去。
  宋修远不动声色地把玩着手中的酒盅。得,真真是好酒,拜其所赐,他才把人弄上来,又要将人弄下去了。
  用空着的手扶正了穆清的头,宋修远望着穆清恬静美好的睡颜,肤润如脂,唇若点樱,心底喟叹:啧,酒量真是奇差。
  心底腹诽着,眼角眉梢却是漫上了掩藏不住的温润柔情。

  ☆、花朝

  许是白日里翻山越岭,又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见了传闻中赫赫有名的裕阳大长公主,身累心也累,穆清睡过去便没了知觉。再睁眼时,窗外已泛起微白的清光。
  宋修远并不在身旁。
  时辰太早了,即便宋修远平日里晨练,也不至于这个时辰便起身。
  穆清起身行至窗前,支起窗框,本想寻一寻宋修远,望着窗外笼罩在夜色中的葱茏草木,却忽然发起呆来。
  内室的一番窸窣响动惊醒了守在外边次间的青衿。夜色还未散尽,青衿拿着点燃的油灯推门进屋,开着的门窗相互贯通,一下子带入一室冷风。
  穆清站在窗前,仍穿着中衣,不期然被这一阵寒风刺得浑身哆嗦。
  青衿见了,忙放下灯,取过椸上的斗篷罩到穆清身上:“山里寒气重,公主仔细身子。”
  都道黎明前的天色最为黑暗,穆清看着窗外的山头树林,黑黢黢的一团,再一看,仿若是什么山间精怪张开的血盆大口,吃人不吐骨头。
  穆清收回目光,问:“阿远呢?”
  短短三字,带着一股粘腻的慵懒,彰显着穆清还未清醒的神态。
  不及青衿作答,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倏地想到身后窗外的吃人精怪,穆清心中微颤,微不可见地向青衿靠了过去。
  屋外行来的却是宋修远。
  见到窗口的主仆二人,宋修远提着刚烧好的热水,讶道:“夫人醒了?”
  穆清颔首。
  青衿见此情状,匆匆收拾了一番,将灯留在屋内,便悄声退了出去。
  “阿远亦醒得这般早?”穆清顺着宋修远的手望去,清浅的眸光最终落在那桶热水上。
  青衿虽然是丫鬟,但不论在蜀国琅王府还是镇威侯府,都是穆清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从未在厨房做过活,自从几年前不慎差点烧着了穆清院里的小厨房,更是视那灶头如洪水猛兽。
  至于林俨,一入裕阳大长公主的庄子便不知去了何处,连宋修远都不知其踪迹。
  那么这桶水。。。。。。
  宋修远不自然地挠了挠鼻头:“晨起打拳出了一身的汗,烧些水擦擦。”
  穆清脑内仍有些朦胧睡意,听了宋修远的话不疑有他,别开脸去,回身望着窗外的景致。
  远处的村子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鸡鸣声。
  不知是因为天光更亮了些,还是屋内终于有了人气,再见那团黑黢黢的树影时,穆清竟觉那轮廓状似一只耷着耳朵的狗,有些许可爱。
  身后传来了衣料的窸窣声与淋漓水声,想着现下宋修远该是赤身的模样,穆清不敢回头,忽而觉得面上有些发热。
  他右臂上的伤已快好了。
  。。。。。。
  沈梨夜里回了村子,此刻还未来庄子,穆清与青衿又是从没下过厨房的娇俏女子,可怜宋修远一个堂堂侯爷,竟成了此间唯一一个能下灶头的人。
  早膳是穆清站在灶头旁看着宋修远烧出来的清粥,并着昨夜沈梨备好的三碟下饭小菜。
  那厢宋修远熄了火,穆清见厨房内就有矮桌与数张小凳,便将盛好的三碗粥放在上头,招呼着青衿过来一同坐下用膳。
  青衿何时得过这样的招待,一时局促得红了脸。
  穆清笑道:“左右我们几人来此都掩了身份,你便放开些,也不要总是一口一个公主侯爷了。”
  “可。。。。。。婢子终究是下人。”
  一直静坐在桌后的宋修远突然开口:“坐吧,这院里没有下人。”
  青衿还是有些惧怕宋修远,来不及细想,当即缩着身子坐下,飞快地埋头扒拉碗里的清粥。
  穆清却听明白了。便是昨日见到的沈梨,虽然身前身后地伺候大长公主,但她与大长公主的相处之道,却与主仆不同,瞧着倒更像是。。。。。。长辈与小辈。
  大长公主都如此,她怎好端着姿态使唤人?
  再者。。。。。。望着四下情景,穆清忽而觉得这便是寻常人的生活,少了朝堂的那些勾心斗角与人心算计,纵然万事需亲力亲为,但胜在恬淡温馨。
  仿若她与宋修远真的只是一对农村夫妻,而青衿则是她的娘家小妹。
  若有可能,她会毫不犹豫地抛却京中的荣华富贵,和宋修远一齐隐居避世。可惜她有她的和亲使命,宋修远有宋修远的家国责任。
  。。。。。。
  穆清原想着用完早膳便去大长公主那处请安,但大长公主一早便又去了庄子后头的那片林子,还令沈梨传话,道让他们年轻人自个儿好好玩。
  全然不将自己的生辰放在心上。
  唔。。。。。。确实是大长公主的行事风范。
  穆清想着包袱里一罐子孝敬大长公主的花种子,脑袋放空。
  玩?她的确发自心底喜爱这片地方,但是在大长公主的地盘上,她不敢撒野。
  宋修远见了,忽而笑问:“今日是花朝节,方才李嫂邀我们去村中观礼,夫人可愿赏脸陪我一同前去?”
  ***************
  二月十二曰花朝,为扑蝶会。相传这一日是花神的生辰,从这一日始,百花竞放,正乃游赏之时。京中的百姓多于这一日郊游雅宴,文人墨客亦喜欢在这一日饮酒赋诗。
  极风雅的一个日子。
  但因此处位于深山,乡民质朴热忱,故而这里的花朝节少了外头的风流意蕴,却多了一份欢闹。乡民大多是只知晓田里事物的庄稼汉,不懂得附庸风雅,这里的花朝日没有外头的曲水流觞,只有吉时的祭花神之礼。
  大长公主的生辰日正是花朝日,不知是从前哪位小童跑到庄子后头的花圃里偷觑了大长公主一眼,只道那周身的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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