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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莲谋-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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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个新鲜。
    穆清思量着年节就在眼前,折腾了这半年,才刚停歇下几日,竟是将年中各家眷属往来互赠节礼这茬给浑忘了。既康三郎说有稀罕物件,倒是能替她解一解这燃眉之急。
    不过是往东市一趟,穆清便不刻意妆扮。一身最不惹眼的家常杏色夹裙,随意拣了一领松绿色菱纹夹帔子,再干脆地绾了一个单螺髻,只配那支双叠宝相花的金簪子,这便要出门。
    也不知怎的,乳母怀中的小四郎仿佛知晓阿母要出门似的,一个劲地蹬着肉鼓鼓的小腿。往她这边挣靠。穆清伸手抱过他。沾上了身便再脱不开手去。她转念想着左右康三郎不是甚么外道人,带着四郎去也无甚不妥,遂抱着他。唤了阿柳一同出门。
    长安不知多少年未曾好好过年节。如果说去岁唐国公初入城,为着安定民心,勉强撑起一个有模有样的年节来,那么今岁便是长安百姓们真心实意地想要将这年过实在了。东市正逢正午大市。带着族徽的考究马车,寻常的乌青色马车。在大道上往来,几乎不曾有停歇的片刻,三五成全的人在林立的店肆中穿梭,店肆中俱摆出了最好的应节物什。爆竿,柏叶枝条,贺春辟邪的桃木。供灶王的胶牙饧……各色具备。
    马车在东市最大的酒肆门前停下,穆清抱着四郎小心地下车。立时便有人从酒肆中奔出来,殷勤地引着路,酒肆中的杂役小厮依旧胡人居多,胡姬仍是笑魇如花,殷殷劝客,除却店面大了数倍,地面的由寻常的光面青砖换成了烧制精巧的宝相花雕面的砖之外,与东都那间店肆大致相类。
    小厮将她们迎上楼,直引至一间隔间前,笑吟吟地移开隔间门,躬身向穆清让道:“顾夫人,请。”
    康三郎已在内里,听见小厮的声,忙起身相迎,“七娘来了。”
    隔间内另有一面窗而坐的人应声站起,倏地转身,急切地向她瞧去,目光肆意地在她脸上、周身流转,好像能瞧出她任何一处细小的变化似的,毫不在意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直到她抱着孩子,略欠了欠身,礼数周全地道了一声“贺遂将军安好”时,他方才恍恍惚惚地挪开目光。
    转眼又瞧见她怀中抱着的孩子,眼神不觉呆了一呆。康三郎何等的通透,上前一步满脸笑容地接过穆清手中的孩子,“小四郎,有日子未见了,快教我抱抱。”抱上手后掂量了一把,满意地点点头,“唔,又长大了些,是个实沉沉的好小子。”
    贺遂兆如梦初醒,伸手在胸前探摸了一遍,报赧道:“原该备下贺礼,来得仓促……改日该当登门道贺,七娘莫要嫌晚。”说着弯起眼睛一笑,桃花尽显,浮浪不改。
    “怎敢叨扰贺遂将军。”穆清前一刻尚起了些故人相遇的感怀,下一刻便教他这轻浮的形容打散了,只冷冰冰地丢下一句,便转向康三郎寒暄起来。
    贺遂兆倒不粘滞,爽快地朝康三郎举了举手中的一只小酒坛,“美酒难得,多谢三郎慷慨馈赠,这便辞过了。”言罢又冲穆清一拱手,欲要说些甚么,却又未说出一字来,双手随着凝滞的眼神,空悬了两息,兀自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穆清心头一松,终是能专心地挑选她的节礼。
    手中择选着各色稀奇物件,耳中听着康三郎绘声绘色地此次往西州贩货途中的趣事儿,别有一番惬意。
    “七娘,有桩奇事,不知杜兄可曾提过。”康三郎忆起了甚么似的,忽然提到,“这一遭回来的途中,在邸店中听闻了一桩官司,说是……朝中有人,为圈占田地,惹出了一桩人命案……因在朝中有势,这事儿便教生生地压了下来。”
    穆清一怔,放下手中一只镌刻了卷草纹的琉璃盏,惊诧地抬头看向他,“田地拨分,自有制可循,再不就是因着圣上赏赐,那也有谕旨可依,何来的圈占一说,更不必说还闹出了人命,究竟何人这般大胆?”
    康三郎犹豫了一息,带着小心,语速极快地回道:“外传是尹德妃的父亲。”
    穆清挑了挑眉毛,不再往下说,又闲谈了些别他,收拾了拣选出的物件,嘱咐阿柳去结算银钱,辞别了康三郎,便带着四郎匆匆归宅。L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李代桃僵(二)

元日拂晓时分,穆清睁开酸涩的眼睛,外头燃柏枝爆竿的声响一晚不曾停过,便是自家,阿达与杜齐两人亦是每半个时辰要燃上一捆,以示节庆。
    昨夜她担心四郎教这“噼噼啪啪”的大动静惊着,过了三更还往厢房去瞧了一回,不想他倒全然不惧大声响,小脸埋在软枕内,睡得香甜。穆清稍安了心,回正屋内室,躺下才要迷迷糊糊睡去,又是一阵爆燃声,直反反复复到天明。
    她半支起身,正要撩起厚重的夹帷幔,却教杜如晦一把捉住了手腕,“一晚不曾好睡,这会子又作甚么起这样早?”
    听他的声音不带一丝粘滞,似乎早已清醒,穆清缩回手臂,“今日元日,你不必往承乾殿去请好么?”
    “自是要去的。”杜如晦睁开眼,微微有些吃惊,“怎么,你亦要去么?”
    穆清无奈地轻哼了一声,“恩。”
    “你若不愿去,大可推脱兄长新丧,无心欢宴,任是谁也说不得你甚么。”
    “这话我何尝不知,却是非去一趟不可了。”穆清皱了皱眉,“秦王妃使人递了话出来,如今,郭婕妤怕是不好过。”
    “郭婕妤?”杜如晦一惑,转而明朗,“阿月?”
    穆清点点头,话在舌边打转,事关宫闱隐秘,她不知说出来是否会给他招致祸事,心中选拣着话要说,择了好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干脆坐起身子直说了,“郭婕妤,遭太子烦扰有好一阵。聪颖通达如她,若是寻常,早已自行打发了事,而今却甩脱不掉,往秦王妃那处去求援手,恐着实为难。按说,宫墙内的事我原该只作充耳不闻。闭目不见。只是,只是阿月终究跟了我这些年,既知晓了。便撩不开手去。”
    杜如晦淡淡地“嗯”了一声,面色平常,不起一丝惊异,并不当一回事。“行事留神着些,莫将自己绕了进去。”
    他这不咸不淡的神情。倒令穆清讶然,莫不是早已知晓了这档子事不成,她心内忽然一动,试探着道:“郭婕妤的事。并非偶然……亦并非她貌美至极引人窥视,实则……太子与齐王,秽乱后宫。也不是一两遭的事……”
    杜如晦依旧安闲地躺着,只随意搭问上一句。“这也是秦王妃透的风?”
    他的意态使得穆清愈发好奇,当下也不答他的话,接着探道:“尹德妃因与太子……有些苟且,平素勾结着互通有无不说,她更是依仗着圣上的隆宠,时时进言偏帮包庇太子……”穆清停下口,小心地瞄了一眼身侧的杜如晦,他睁着眼一言不发,眉心稍稍聚拢。
    她暗自横了横心,径直道:“太子回报予尹德妃的,可是不少,往远了说,待他荣登之后尹氏一族的安稳和权势,从近前说……尹德妃的父亲,私下圈占了安定郡郊良田数十顷,更是为此打杀了人性命,满朝盲视,只作聋哑。”
    杜如晦霍地从床榻上坐起,脸上的闲适平静一扫而光,扶上她的肩膀,“你从何处得知此事?”警觉中竟是隐约透出些慌张。
    穆清心中突然一片雪亮,年节前便见他忙得不着家,大约正与此事相关,问他,又不肯透露半点口风,显见他是抱定了主意不让她搅合在其中了。此时他这般反应,恐怕这事儿牵涉深广,盘根错节,甚是棘手。
    见她怔怔地坐着不答话,杜如晦眼神在她面上一转,一壁放下捏着她肩膀的手,一壁点头,“是了,贺遂兆与康三郎眼下俱在京中,你若想知道怕也不难。”
    “我为何不能知?”穆清心内大致能猜着答案,只是忍不住跟着问了一声。
    杜如晦起身撩开帷幔,下床取过他那袭暗绛色的夹绫袍,自穿戴起,“虽说宫中秘辛扬散出去也是滔天的祸事,但你终究是局外人,便是掺合其中出了个把主意,以你的手段,想要独善己身并非难事。私自圈地却比不得宫闱秽乱,土地乃国之根本,容不得半点闪失,而今竟起了这事,深究下去,必定有一场凶险,你若身处乱局中,教我怎能不慌怕。”
    穆清跟在他身后起身,默默地在案前摆放了束发所用的银篦幞头等物,待杜如晦在案前坐下,她才慢吞吞,且心神不宁地问道:“这场凶险,你避不开么?”
    “穆清,只怕我避不开,也不能避开。”杜如晦从铜镜中凝望着她的脸,昏暗的烛火将她的忧虑衬得愈发明显,他叹了口气,抬手去握穆清垂在他肩头的一只手,“这便是当初为何要选二郎的缘由,这些年越发的明证了,圣上也罢,太子也罢,皆非济世之才。才刚握了些权势在手,乱世未平,百业未兴,便已开始结党营私,顽纲弄权。这才刚立了国,百姓们方才有了些盼头,便起了这草菅人命的事,日后待要如何?前脚才出了隋帝的龙潭,转眼又要落入新贵的虎穴中么?那我近十年的出生入死又所为何?”
    穆清默了半晌,轻点了点头,“二郎,确会是个心怀天下的明君。我却只是一介妇人,心怀自不比你们男郎来的辽阔,天下那样大,我的胸襟容不了,所能容的,不过就是一个你,一个家宅罢了。倘若没有你,一切与我便毫无意义……你可明白?”
    杜如晦握着她的手不觉紧了一紧,动了动唇角,终于温和地笑起来,“今时不同往日,便是为了你与四郎,我亦会小心保全自己。年节中不兴说这些,莫再提了。”
    穆清果真就撇下这话不再提,只仔细地替他束发整衣。少顷,有婢子敲门进屋,端了净面的铜盆布帛,揩齿香膏等物。穆清换了一袭蜜合色衬着大朵宝相花的夹裙,藕色的袄子,坐在妆镜前,绾发的婢子打散开她的发丝,按着她的意思替她绾了一个朝云近香髻,因节庆中发髻间冷清总不大好,她又添上两件金叶,玉簪子,方显得热闹些。
    开门打赏过自家上下的婢子仆从,吃了早膳,母乳抱来四郎,由乳母抱了意思着向阿爹阿母敬拜一拜,四郎一双明净的眼转溜了两圈,满脸的茫然,哄得众人一阵嬉笑。未几阿达阿柳带着拂耽延进正屋来贺春,一时间正屋里也算得上是热络。
    又等了片时,英华掩口打着哈欠进屋,口中埋怨昨夜吵闹夙夜无眠,抬头见众人皆齐聚,倒不好意思起来,忙有模有样地念了两句“福延新日,庆寿无疆”之类的吉祥话。穆清忍俊不禁,起身拉着她瞧了瞧她的衣裳,可算是穿了一回襦裙,发髻仿着穆清早年的样子,绾了一个灵蛇髻,略偏斜些,利落中不失俏皮。
    穆清满意地点点头,赞了几句好模样,英华竟是红了红脸。时近辰正,估摸着朝上御前的诸王庆贺礼数已毕,正门口马车与马也已备下,穆清携了英华的手,一同上了马车,往宫中去。
    从永兴坊到皇城的路并不远,路上穆清只来得及嘱咐了英华几句谨言慎行的话,眨眼便过了崇仁坊,到了朱雀门前。杜如晦交付了马,先步入皇城,直往大兴宫正殿去全君臣之礼去,穆清的马车却要在朱雀门前候上好一阵。
    门前马车极多,各家的官眷夫人们一个个盛装打扮,等着宫内出来的内监来宣话引路。朱雀门前各色的马车,浓丽的裙袄妆面,闪耀的珠玉金簪,生生将个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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