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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陪嫁-第6章

小说: 陪嫁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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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缘山一只手稳稳地端着餐盘,另一只手去开`房间顶灯,把饭菜一样一样摆在小几上,隔空朝黎容喊:“过来,把饭吃了。”
  黎容没动,仍旧解自己的题,草稿算了满满一大页,完全不把屋里另一个人当回事。
  白缘山走过去,利利索索地伸手把台灯关了,稿纸放一边,习题册合上,说:“先吃饭。”
  黎容手里还掐着笔,指尖泛出青白的颜色,白缘山就把笔也抽了出来丢到一边,没费一点力气,“别让我说第三遍。”
  黎容忽然就掉下眼泪来,猛地站起来把白缘山往外推:“滚!”
  他这点子小力气,白缘山实在不放在眼里,稳稳地站在原地不动,过了会儿才控住他两只手问:“行了,撒够疯没?”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在我身上撒够疯没?你满意了没?你这个疯子!”黎容从来没这么朝父亲大吼大叫过,他一直是个文静的男孩子,比女儿家还乖巧懂事,最怕别人说他性子野,不懂礼貌,此时却舍得一身斯文教养,指着他父亲的鼻子大骂:“王八蛋!”
  白缘山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但是十分冷静,他仔细瞧黎容眼里的愤恨,冰刃一样冷厉,恨不能剜下他片片皮肉剁碎了喂狗,于是一只手制住他,另一只手够到后边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把美工刀,塞进黎容手里,还顺便帮他推开了薄薄的刀片,对准自己。
  黎容惊叫:“你干什么!”他想甩开手里的美工刀,却被白缘山捏住手掌,手指头都张不开。
  白缘山没事人一样哄他,别怕,你不是恨我吗,没关系的……一边抓着黎容的手把刀尖一寸寸抵到自己胸膛上心脏的位置,黎容吓得一直往后抽手,“放开,放开!”
  白缘山盯着黎容的眼睛,一直到刀尖割破了他昂贵的衬衣,直接挨到皮肉上才松手。他一松手,黎容立刻把手里的东西远远丢开,白着一张小脸哆嗦,话都说不出来。
  02
  那样子看着实在可怜,白缘山伸手把黎容揽进怀里安抚,好像刚才吓唬人的那个不是他,“行了,怕什么,就是一把美工刀,能干什么。你以前又不是没冲我丢过刀子,那个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黎容紧紧攥住他胸口的布料,正好把刚划破的那道小裂口攥在手心里,也不知听进去话没有,整个人冰冰凉凉,像是瞬间被抽走的全身的血液,生机惨淡。
  白缘山预想到什么似的,把人从怀里拉出来,伸出手去掰他的下巴:“松口,你想把自己嘴巴咬下来?”
  柔嫩的嘴唇已经被咬出血来,黎容却毫不自知,仰着头任白缘山施为,用蛮力逼迫他打开牙关,还把舌头伸上来舔他唇上新鲜的血液。
  白缘山从来没有吻过他。他亲他的额头,咬他的脖颈,甚至吮‘吸他的乳尖,他的唇舌侵略过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除了最能相濡以沫的地方。这让黎容深深地觉得耻辱,这人对他所做的一切更像是一种逗弄,一种调教,一种高高在上的趣味,而非什么平等真挚的感情。
  这人根本没什么感情。
  黎容终于伸手推开他,漂亮的眼睛因为倔强而显露出一点点额外的生机来, “玩够了吧。”
  白缘山轻易地被他推开,还错觉自己的舌尖仍沾着对方香甜的气息,其中可能有点迷乱的成分,虽然他看上去照旧老神在在,“要是下次你再改不了这破毛病,叫我见了血,我见一次就要叫你长一次教训,不管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你可别哭。”
  这人永远这样霸道,黎容几乎是哀戚地想,他曾经多么迷恋这种无坚不摧的强悍,到底是年少无知,不知道这种力量真正施与在一个人身上,是多么催肝折肺的疼,他今天总算彻底体验到。
  白缘山从未在意过旁的东西,甚至从未在意过他的感受,因此将他看似没有存在过的伤疤当着他的面细细地揭开,叫他一定看清这一身的伤痕累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耻辱勋章。白缘山就是要叫他认清这孤立无援的现状,逼他亲口承认,在这个世上,他有亲人,却比没有更难堪。然后,他就可以冷漠而笃定地,摆出最为熟练的姿态,等着别人跪在他脚下‘身心臣服,为着一丁点儿的垂怜而欢欣鼓舞。
  他总是这样残忍,亲手把人推到悬崖,然后等人自觉靠上他的胸膛,假意施予温暖爱意。
  但是这一次,黎容偏偏不愿意了。
  他仰起自己年轻的头颅,第一次用充满昂扬斗志的眼光直视自己的父亲,非常清晰地吐字,几乎要有种抑扬顿挫的感觉,仿佛在宣读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不哭,我为什么要哭。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没用,白缘山。”
  白缘山对他最后的称呼眯起了眼,“你叫我什么?”
  黎容非常冷淡地看着他,那样的神情,以及他接下来说的话,就好像将下午的那一幕重演了一遍,只是换了对象,白缘山惊异于自己的感受居然能如此天差地别。
  他说:“我本来就没有父亲。”
  03
  白缘山闻言一语不发,极静地望着黎容,他一贯气息冷冽,刻意沉默的时候就更加叫人害怕。很多时候平静比暴戾更容易让人屈服,这是白缘山亲自教导过黎容的,底牌揭开倒不如不揭,就让对方去猜,人的脑子,其实是再精妙不过的武器,你不必动手,他们已然被自己吓得退却,要是趁此再抓住对方心理最薄弱的时候随便唬上一唬,一点动静他们能放大十倍,自行讨饶,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本事。不若如此,难道随便哪个阿猫阿狗上门挑衅,都要撩起袖子上去跟人干架不成?白缘山一向不愿意叫对手拉低自己的档次,因此也不许黎容随便跟人打架,乖巧如黎容也难免少年意气,就那一次,被白缘山教育过一顿之后,再没和暴力事件沾一点儿边,安安分分做他的三好学生。
  但其实这项本事黎容至今没有学得太好,这也寻常,不是随便谁都有叫人望而生畏的气场。他告诫自己,这不过是眼前这男人的一点手段,硬生生压下所有的怯懦,像个急欲长成的小狮子,沉静地与强大的长辈做无声对抗。
  此时他并没有心思去思考,到底是谁把他养成了一头小狮子,而不是别的什么。他由白缘山一手教大,哪怕完全凭借最原始的模仿本性,学个一两分的表面功夫,也足够他恫吓几个无辜群众。更何况白缘山从未放松对他的教导,自黎容小时候起,白缘山教给黎容的就不是什么斯文的游戏,而是他自己生存处世的法则,他教得看似随心没有章法,但的的确确是在培养黎容的爪牙。即便如此,当白缘山亲手把武器塞进黎容手里的时候,他的表现却完全违背了他所接受的教育。
  这真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情,白缘山想,可能因为他真的不是自己的种,即使他那样真切地喊他爸爸。但凡他身上流着一点自己的血,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黎容了解白缘山,但远远不如白缘山了解他来得透彻,上位者总是能看出更多,比如白缘山此时能轻易看透黎容的强装镇定,以及那颗年轻的、因为没有真正经过淬炼因而缺乏畏惧的心,黎容却猜不透白缘山在想什么。
  白缘山轻笑一声,实在无法将黎容所谓的手段与对抗放在眼里,“我本来也不想当你的父亲。”
  黎容浑浑噩噩地想,这大概就是他心理最薄弱的时候,白缘山在吓唬他,这只是在吓唬他。但他无法遏制自己骤然缩小的瞳孔,几乎又要去残虐自己血肉模糊的下唇。
  他这想法,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正确的地方。听了这句话之后,才是他心理最薄弱的时候,他还太过单纯,以为对时机的掌握才最为关键,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对方就毫无办法,却不想真正懂得进攻的人,一贯是自己创造时机的。况且白缘山也并没有吓唬他的意思,他说的实在是大实话。
  假使黎容能够多一些思考,而不是盲目地相信自己的父亲,他就能发现作为一切糟糕的开始的那个晚上,白缘山并没有喝醉,或者说没有醉到认不清人的地步。他清楚地知道身下躺着的是那个他当做儿子养在身边的少年,是他的妻子看出了他的心意,便贴心地奉送到他嘴边的礼物。如此大的诚意,他怎么能不笑纳。
  他要是真的把黎容当成自己的孩子,想听这孩子叫自己一声爸爸,哪会走到今天这步。


第八章 
  01
  白缘山叫白太太把黎容领进门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他跟这个孩子的发展会是这样。
  谁也不知道,白缘山不是他父亲的亲生儿子,只是他的父亲太爱他母亲,明知肚子里有别人的种也坚决娶进门,在门风清肃的白家,这件事从头到尾没透出一点儿风声,只夫妻两人了解其中内情。白父是一个信守承诺的男人,娶了白母回来,对白缘山也如同亲子,只是有一次难得喝醉了酒,对白缘山说你不要叫我爸爸,我不是你爸爸。白缘山这才知道,他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子。要是换个别的孩子,大概不会将这几句醉语放在心上,毕竟白父待他真的很好,白缘山却不一样。他那时比黎容刚进白家的时候大不了几岁,心里埋下一根刺,自己把事情查了个清清楚楚,从头到尾硬是没显露半分,只是性子愈发坚毅鬼测,早早离了家去从军,受了伤也不依靠家里,年纪轻轻,凭着自己拼出一份泼天的富贵,没谁再在意他出生哪家哪门,人人尊他一声白先生。
  黎容第一次要喊他爸爸的时候非常犹豫,嘴巴长了半天也憋不出来,眼睛怯怯地看着他,想喊又怕,最后就软软地朝他笑了笑,装作没事的样子转身跑开了。那副样子一下让他想起年幼的自己,心里涌出难得的疼惜之情。
  他不是什么慈爱的人,但因着这一点情分,便总是愿意多看黎容一眼,像看从前的自己。黎容和他并不很像,这是当然,他是书香世家里严格培养长大的,严母慈父,童年生活没一点儿缺憾,黎容却跟个孤儿没有两样,一个私生子,父名不详,亲母厌弃,除了吃喝不愁,哪有个正正经经的样子。白缘山想,假使自己的父亲没有娶母亲,那么自己大概跟黎容就是一样的。这就像一个怪圈,他的孩子也不在他身边,从出生起见都没见过一面,倒是黎容来到他身边,白纸一张,没有任何亲近的人,像个还没认主的小动物。
  出于某种隐秘而复杂的情感,他把黎容接到身边,没事就带黎容去跑马打猎,玩些男人的消遣。黎容从小跟保姆待在家里,哪会这种惊险刺激的游戏,白缘山就把他圈在怀里,弯腰去就他的身高,手把手教他瞄准,一发子弹射出去震得黎容稚嫩的虎口连着心脏都发麻,下意识往后缩,一下子紧贴住男人坚实的胸膛。
  白缘山笑他:“怕什么,男孩子哪能连枪都不会打。”
  他笑他也不会表现得多么夸张,只随意地低头看他一眼,带着点不以为意的调笑,因此显得亲昵。黎容还贴在他怀里,男人说话而引起的胸腔共鸣使他仿佛仍沉溺在被后坐力震麻的余韵中。黎容脸都红了,觉得有些羞恼,只犟着嘴说:“我没怕。”
  “噢,不是你往我怀里躲的时候了?”
  “……那是它声音太大了,我第一次不知道,下次就不会了。”黎容特别认真地解释。
  白缘山觉得有趣,也学了他认真的样子,“听着像是我的错,怪我没把你耳朵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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