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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塞北月如霜-第1章

小说: 塞北月如霜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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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颜凉雨

 第一回
      十二月的漠北草原,北风呼啸的像把尖锐的刀子。六岁的靳朔云躲在帐子里的火炉边,一口口嘬着大碗里的醇香马奶。爹和娘出去打猎了,他歪着脑袋,想着今天也许吃上咬一口都冒油的烤羊腿。
  马奶很快就喝光了,小朔云咬着碗边,想着接下来该做什么。帐子里的玩耍地带实在有限,他其实更想在帐子外的大草原上的尽情奔跑。可阿爹不让,因为漠北草原太大了,有野马,有野牛,还有野狼。去年齐额伯伯家七岁的女娃就跑丢了,再也没找回来。
  厚重的皮质门帘被帐子外的风吹得呼啦啦直响,偶尔摇摆起来被寒风抓住了空子,猛的灌进帐子来,让小朔云禁不住打个冷颤。可寒冷过后,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竟然噌的从火炉旁窜起,向帐子外奔去。刚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掀帘子,就撞在了一具高大强壮的身躯上——阿爹回来了。
  “小家伙,就知道你鼻子灵,我和你阿娘一看要下雪,马上赶回来了。”靳康笑着胡噜一把儿子的脑袋,才转身脱下了厚厚的皮袄。
  靳夫人笑着把儿子抱进怀里,宠溺的在小朔云脸蛋上烙下重重一吻:“来,告诉阿娘,下雪天是什么味儿啊,你怎么总能闻出来呢?” 
    小朔云挤着眉头,小小的五官皱成一团:“就是凉凉的,甜甜的,恩……像齐额伯伯家的青麦面子酒……”
  “臭小子,不是不让你喝酒吗!”靳康把袄子挂好转身回到了妻儿身边,享受这寒冷季节难得的温馨宁静。
  “你还不知道你这儿子,什么时候听话过!”靳夫人给了丈夫温柔一瞥,又转头看向怀里的小家伙,“偷偷喝点酒阿娘不说你,可这大雪天往外跑的毛病,说什么都得改掉,知道么?”  小朔云困惑的看着阿娘,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一到下雪天就把他看得紧紧的。草原上的雪天是那么的快乐,他最喜欢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尽情的在大地上和雪花一块奔腾,就连平时割得人生疼的北风,那时都像个豪爽的伙伴,陪着他恣意玩耍。
  靳夫人叹口气,她又怎会不了解自己儿子的心思,她的小朔云啊,生来就是草原的男儿,塞北的汉子,也只有这辽阔的漠北才震得住他那颗飞扬的心。可……终究是舍不得啊。
  靳夫人刚想说话,靳康已经一巴掌拍在了儿子头上:“阿娘说话你听就对了!别说暴风雪,就连普通的雪天,那风都能把你小子给刮跑!”
  小朔云撅着嘴,赌气不说话。靳夫人白了丈夫一眼,才柔声道:“阿娘给你讲故事吧。”
  “不要,我想出去玩。”小朔云贪婪的看着门口,恨不得人在这而魂魄飞出去玩耍。
  靳夫人不急不忙,缓缓道:“阿娘给你讲遥南平原……”
  果然,一句话就成功的勾回了小家伙的注意力。
  遥南平原是靳朔云童年幻想中一个重要的地方,他知道那里是大南国的中心,那里有大南国的皇都,那里住着贺氏皇族。那里没有帐子,没有离离的野草,更没有四处奔腾的野牛野马,有的是一座又一座石拱桥,一条又一条蜿蜒小河,亭台水榭,雕梁画栋。那里的冬天从不下雪,顶多丝许绵绵细雨。那里,是阿娘的家乡。
  “阿娘,现在的皇都是什么样啊?”小朔云看着阿娘,遥南平原在他简单的脑袋里就像个传说,他认为天下都应该像他的大草原这样,满眼的辽阔,满目的草色。可阿娘总会给他描画出另一番奇异的光景。
  “皇都啊,现在正是梅花盛开的时候呢。”阿娘目光温柔如水,“小朔云知道梅花的样子吗,小小的,白白的,开满整个枝桠……”
  小朔云用力的点头,他真的明白了,那不就像是雪花儿落在树上嘛,在漠北也见着到啊。可阿娘的神态是那么美丽,仿佛那些花儿是上天最美好的恩赐。
  靳康一把将自己儿子从靳夫人怀里抱出来,放到一旁,然后温柔的搂住自己的妻子,叹息道:“又想遥南了么?”
  靳夫人却回给丈夫坚定的微笑:“漠北就是我的家,你们俩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宝贝。”
  “阿娘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小朔云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娘亲,在他的脑袋瓜里,思念什么的话就要去见,这样不就不会想了么?
  “傻孩子……”靳夫人从火炉子里抽出一根燃烧不旺的木柴,吹熄上端的零星火焰,就着黑色的木灰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算不上圆的图形,“这是我们大南国……”
  靳朔云点点头,看着阿娘在图形里又画了一道线,那线将图形分割成了西北和东南两块,西北部分特别小,东南部分却很大,阿娘指着西北的一小块道:“这就是我们的漠北草原。这条线,就是咱们南面的延贺山。”
  “大块的是遥南平原吗?”靳朔云不确定的问。
  阿娘点点头,然后在东南部分的正中偏下位置,点了个小黑点:“皇都在这儿。”
  靳朔云认真的看着地图,当然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这叫地图,他只是隐约的明白了点什么,他第一次知道大南国原来这么辽阔,而皇都,好遥远。
  “为什么咱们的草原这么小?”靳朔云看着那小小的西北块,不明白。他觉得自己的家乡是最广阔无垠的地方,他甚至觉得一辈子都奔不到尽头,可在阿娘的图形里,却只有那么一小条。  靳夫人笑出声来,没来得及说话,急性子的丈夫已经夺过了木棍,在小小的西北块上方又左右各画了两大块不亚于遥南平原大小的地方。然后指着新增加的两块地方道:“左边这个是查哈尔部落,右边这个是呼衍部落。”
  最后靳康把新画的两大块连同小朔云指的一小条一块圈起个大圆:“这才是咱们漠北草原,知道了吗,笨儿子!”
  小朔云再次陷入了苦恼,他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大草原,为什么要分割成三份,而且自己家还是最小的一份。不过有一点他明白了,他的家,是大南国的边边儿。  



第二回

      冬去春来,夏尽秋至,草原上的雪不知消融了几回,小朔云已经十岁了。
  在这四年间,他从懵懂无知,变得成熟坚强。一个十岁的孩子不应该这般早熟,可前提是他还是孩童的话。三年前,阿爹阿娘外出打猎遇上暴风雪,再也没有回来。靳朔云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当孩子的权力了。阿娘总说自己是这片草原的孩子,栓是栓不住的,可现在,他真希望能有人来管管他。
  爹娘走后,他一直跟着齐额伯伯住。齐额伯伯很喜欢他,最爱做的就是在他想方设法偷着酒后拍拍他的脑袋,说声小机灵鬼。然后下次再把酒藏的更隐秘。
  可这些快乐的片段实在太少了,更多的时候他不得不跟着叔叔伯伯们藏在荒野上的草丛里,然后远远的看着自己的家园被外族践踏,掠夺。呼衍部落抢了东西就走,偶尔遇见来不及躲避的人,只要不抵抗,他们便放过。可查哈尔部落却喜欢抓人为奴,抢了东西抓了人,却还要放把大火。
  塞北民生多艰,居民生活本就不易,可愈演愈烈的侵犯掠夺,几乎让他们难以生存。靳朔云喜欢站在树上向南望,仿佛那样就能望见遥远的皇都,望见那坐在高高宝殿上的帝王。他想问皇帝,是不是忘记了还有这样一群子民,忘记了这被划入大南国版图的漠北一角。
  皇帝仿佛听见了靳朔云的控诉。
  这天大人们格外的兴奋,似乎有什么大的祭祀般,各家各户男人女人都忙活起来,牛羊不知宰了多少,方圆百里都飘着酒香。靳朔云隐约从大人口中听到,是个从皇都出来的大大的官儿要到漠北了。叫什么镇远骑将军,齐额伯伯说这位大人一来,漠北就安定了。所以伯伯差点把酒窖全挖开,只为给这位大将军接风洗尘。
  大将军下午就到了,可一直待在气派的将军行帐中不露面。直到夜幕降临,大人们燃起篝火,最漂亮的姑娘们跳起胡旋舞,那位崔姓大将军才在众士兵的簇拥下缓缓出帐。塞北的居民们一齐跪下,高声向大将军请安。靳朔云躲在大人身后悄悄抬头打量这位皇都来的大官,他个子太小,天色又暗,没人发现他无理的举动。
  初春的漠北虽然冷,但塞北的居民们已经换上了单衣,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是温暖的季节了。可这位崔将军却捂着厚厚的皮袄,隐约可见内里是一袭青白色长衫。靳朔云很失望。他想象中的大将军应该剑眉飞鬓,虎步龙行。可眼前这位,那几步路走的颤颤微微还比不上漠北的姑娘。单薄的身板更是让人担心他能否承受得住粼粼铠甲。遥南平原上的姑娘都跟阿娘一样温婉,可那里的汉子也都这么不堪吗?靳朔云第一次对遥南平原不再向往。
  崔将军大声吩咐众人起身,使足全身力气喊出的声音,在靳朔云听来却如同羊羔叫。姑娘们继续跳舞,曼妙的舞姿与篝火交相辉映,营造出一派欢腾景象。崔将军坐在正位,一旁是几个随从的武将,靳朔云觉得那些随从们倒多少有点汉子的意味。齐额伯伯是这里最德高望重的人,所以被允许坐在将军的另一侧。
  “你叫……齐额?”崔将军满不在乎的直呼齐额的名讳,也不管面前的老人比自己长上好几辈。
  “小人正是。大将军有什么吩咐?”齐额恭敬的问。
  “你这地方虽然荒凉,可这酒着实不错。人民也算热情,给我取些纸墨来,本将军诗性大发,要挥毫赋诗!”崔将军说完,便不理齐额,继续看姑娘们跳舞。娇媚的跳舞姑娘们身材匀称体态丰满,裙衫衣袖随旋转而飘如飞雪,崔将军不由得看痴了。
  靳朔云就坐在齐额的身边,小小的手掌此刻已经握紧了拳头。将军不该是这样的,他们好几天的食物,他们过年都舍不得拿出来的佳酿,却只换得这个人一句“还算热情”?!将军应该爱自己的人民,保护自己的人民,人民需要的是他坚实的臂膀,不是什么狗屁文章!靳朔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皇都要派这样的人过来。
  齐额很快将笔墨取了过来,塞北居民哪用得上笔墨,这些全都是这位大将军自己从遥江南面的皇都带过来的,齐额也只是做了趟跑腿的活。
  笔墨刚摆好,将军身旁一个文人打扮的随从便机灵的上前研墨,期间,崔大将军一直盯着围绕篝火跳舞的姑娘们:“这舞甚是好看,不知叫什么舞?”
  齐额连忙回道:“回大将军,这是塞北的胡旋舞,整个漠北草原的姑娘们都会跳。”
  “恩,不错不错,真乃美仑美奂,在皇城都见不着如此绝色的舞姿啊。”的待一切准备就绪,这位更像是酸秀才的将军才边落笔边吟道:
      如莲花,舞北旋,世人有眼应未见。
  高堂满地红氍毹,试舞一曲天下无。
  此曲胡人传入汗,诸客见之惊且叹。
  曼脸娇娥纤复秾,轻罗金缕花葱茏。
  回裙转袖若飞雪,左旋右旋生旋风。
  琵琶横笛和未匝,花门山头黄云合。
  忽作出塞入塞声,白草胡沙寒飒飒。
  翻身入破如有神,前见后见回回新。
  始知诸曲不可比,采莲落梅徒聒耳。
  世人学舞只是舞,姿态岂能得如此。
  诗是不是好诗,靳朔云根本听不懂,他想着齐额伯伯和那些叔叔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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