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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诸葛亮传(I-V5部全)-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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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正气得只想和那帮背地里诽谤的小人决斗,可他拗不过刘备熬成渣的忍耐,不得已和刘备走出了凤凰楼。那扎人的侮辱讥诮却始终不离不弃,走出集市很远,还在某个地方放肆地大笑。

两个人牵着马,默然地行走在寂静的巷道里,阳光在幽深的巷口垂下脸颊,墨绿的浓荫吻着石板地的青色痕迹,一只红色的虫子从罅缝间爬出来,嗖地窜入了一簇兰草里,风在天空荡秋千,总也不舍得落下来。

“孝直,你受委屈了。”刘备忽然说。

法正的眼泪像收不住的情绪,瞬间便决堤了。他喘了口气,想把那没出息的眼泪吞回去,可他像是被戳伤自尊的巨大力量控制了,只能任由自己像个软弱的孩子一般抽泣得不成体统。

刘备递了一方手绢给他:“人言可畏,人或死于刀剑,或死于言辞,前者在明处,后者在暗处,暗箭难防!”

法正抹着眼泪:“主公,这口恶气不出不行,你交给我处置,我非一个个掐死他们不可,再大的恶名也由我来背!”

刘备摇头:“防人之口甚于防川,便是今日以强权压制,他日还是会说会笑,谤语谣言是不息川流,堵不住的!”

法正不甘心地说:“就这样算了?”

刘备没回答,却问道:“益州可用之才,孝直可举荐一二乎?”

法正仔细思索:“董和可用,此人清峻公正,素有廉节之誉。”他蓦地想起一个人,郑重地说,“主公一定要用许靖!”

“许靖?”刘备提起许靖有些不悦,这个人名望虽广,可却是个没风骨的老面条。当日成都被围,他一度想翻城墙出来投降,刘备很鄙薄他的人品。

法正道:“许靖此人有虚誉而无其实,然主公始创大业,正该收纳人心以广仁慕。许靖之浮称,播流四海,若于其不礼,天下之人以是谓主公贱贤。不如加以敬重,以眩远近,效法燕王之待郭隗!”

刘备回想了一遍法正的话,也觉得许靖这种虚名流于天下的名士,用之虽无济于大事,却能收广人心,他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缓缓地说:“益州人才济济,有的可大用,有的可小用,有的不为我所用,则或恩养,或敬奉,或弃之,至于张裕之辈,”他任意地挥起马鞭,鞭梢甩出去劲急的一条弧线,“斗筲之才,挚瓶之知,文士轻狂耳,无足轻重。若仅逞口舌之能,可纵而不顾,若有干碍军政妄举,便是自取其亡!”

法正听懂了,这就是刘备的御人之术,用该用的人,敬重不能用的人,杀掉不为所用却要作对的人。刘备天生具有君王的心机,他能得人效死力,也能用残忍的权术在不动声色间除掉与他作对的人。

他不再劝说刘备铲除那些背后诽谤的益州旧臣,心里却默默记下几个人的名字,用力摁了摁,像石子硌在血肉里,疼痛让他清醒地记着仇恨。

※※※

回到左将军府时,张飞却正等在堂中,刘备因问道:“有事么?”

张飞急吼吼地说:“大哥,你前日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刘备早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我说了甚话?”

张飞莫可奈何:“你说成都攻克后,府库百物,任由军士分之!各营将官这段日子都来问我,我因没得你的将令,也不敢给他们准话。”

刘备想起来了,初抵成都的当日,他曾当着三军将士的面许下承诺,若克定成都,则大开成都府库,任由三军分财。当时他说这话,一是为了鼓舞士气,二是为了威吓刘璋,三则因为长期困窘,深觉得对不起不离不弃地跟随自己的将士,如今能得富庶天府,自然要富贵共享,豪奢共乐。但一朝兵不血刃夺得成都,诸事繁忙,却把这个承诺忘记了。

“这个事,”刘备现在犹豫了,“容我想想。”

“大哥!”张飞催促道,“这有什么可犹豫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是当众许的诺,哪里能不兑现?再有,养兵靠什么,靠的就是钱,不然谁替你攻城略地?你再这么拖拉下去,只怕寒了三军将士的心!”

刘备隐隐觉得分库财的事很大,到底容不得轻率:“还是容我想想吧。”

张飞嘀咕道:“罢了,昨日霍仲邈从葭萌关来成都,瘦得一把骨头,见着你就哭。你还说什么若没有他坚守葭萌关,为我后方之稳,何能有前方之胜,一定要大赏功臣!就凭你口袋里那几个子儿,够封几个人,不开成都府库,别说是允诺军士分财,功臣赏禄也寻不着!”

这倒是实话,刘备在财力上一向捉襟见肘,和财大气粗的曹操和孙权比起来,他简直是自耕自织的小农。跟随他多年的臣僚们,不仅俸禄微薄,平时也讨不着什么丰厚赏赐,还遭着颠沛流离的苦楚,说来刘玄德当真对不起他们。如今好不容易手里攒了钱,若不分给大家伙,显得他太寡恩薄情。

他问道:“成都有几处府库?”

张飞道:“东南四北城皆有,总共四处!”

刘备沉默半晌:“好吧,明日大开南北城府库,分营而取,不可因争财而生龃龉,不然,军法处置!”

张飞听得他只开两库:“不都打开?”

刘备瞪眼:“都打开?抢光了,分文不剩,国库空虚,你张翼德去挣钱养兵养民!”

张飞明白了,他搔着头一笑:“知道了,我俟后便去知会各营将官。”

“别出事!”刘备叮咛了一句。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张飞乐颠颠地说,他行了一礼,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刘备却兴奋不起来,想到益州虽已持掌,但旧臣不服,别说是心里的恭敬,便是面从也很少,得了土地,却得不了人心,这让他很是沮丧。如此比较,荆州真是人间天堂,他刘备在荆州有人脉有根基,一朝治荆州牧,多少荆襄名士蜂拥而来,他只需量才任官,哪似现在,作对的人是牦牛的毛,做事的人是凤毛麟角。他本想去寻诸葛亮倾诉烦恼,忽又想起诸葛亮去案行乡里了,只好闷坐在屋里,左思右想,到底以为诸葛亮不在,心里不踏实不舒坦,对亲随吩咐道:

“军师回来了,让他立刻来见我!”

※※※

成都左将军府的门打开了,司阍推门的时候,目光陡地停在一张好看的脸上,眉目俊逸,一缕若断若续的阳光抹着他的额头。

诸葛亮快步绕过门后的罘罳,向西苑迤逦而去,他走路从来又快又稳,修远脚步不离地跟在后面,却不是被石头绊住,就是陷入一个坑里。左将军府原为刘璋部属旧宅,新主人搬来后,宅子里许多地方都在翻新,道路两边东一拉西一溜堆着砖块和木料,新刷墙壁的浓重漆味在空气里弥漫,呛得人口鼻流泪。

刚走到西苑,便见不大的庭院里累着十来个红漆大箱子。诸葛果和阿斗一会儿跳上去蹦达,一会儿跳下来打转,黄月英左拉右抱,两个孩子却似猕猴似的频频穿过她的手臂,诸葛乔也帮着手忙脚乱地照应,却到底闹不过孩子。

“爹爹!”诸葛果欢呼着扑入了诸葛亮怀里。

诸葛亮用力抱起她:“想爹爹没有?”

“想!”诸葛果亲了亲父亲的脸,“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爹爹怎么敢不要果儿!”诸葛亮也亲了亲女儿的脸蛋,回头看见阿斗呆呆地站在一边,啃着手指睁大了一双痴迷的眼睛,很费力地发出了胆怯的声音:“先,先生……”

诸葛亮放下诸葛果,笑着摸了摸阿斗的脑袋,阿斗抓住了他的手,先生的手温凉湿润,仿佛濡了墨水的毛笔,柔软得想要靠着这只手睡一觉。

诸葛乔给他行了一礼,他微笑道:“乔儿如今可还习惯?”

“都还好。”诸葛乔温顺地说,他悄悄地注视着诸葛亮,快半年没见,诸葛亮似乎瘦了一些儿,双颊微微下陷,颧骨浮起了浅浅的翳,已生出抬头纹的额泛着苍白的光泽,却让那一双眼睛显得像秋水般明澈透亮。他猜想诸葛亮一定很劳累,他在荆州便见识过诸葛亮的忙碌,挪了一个地方,忙碌的习惯也不会改变。

诸葛亮瞅着那十来只大箱子,问道:“这些是什么,你们带来的行装?”

黄月英说:“我哪有这许多行装,是早上主公遣人送来的,说是封给你的赏赐,我瞧你没回来,也没打开。”

赏赐?诸葛亮怔了怔,他在心里数了一数,一共十五口箱子,每一口都大得像半张床,得装多少赏赐才能全部填满!

“打开看看!”他吩咐道。

黄月英招手示意院中的仆役动手开箱,箱盖重得需用一双手才能推开,“哐哐哐”,一口接着一口的箱子被打开,刹那间,流光四射,璀璨夺目,仿佛那箱子里藏着茫茫星河。

诸葛亮惊骇地发现,十五口箱中装满了灿灿的金银,捆得密密麻麻的一串串铜钱,绣工精美的蜀锦,以及数都数不清的珍珠玛瑙,将这些箱中之物置于阳光下,越发显得光芒逼眼。

他顺手捡起一锭金块,看上去很小,掂在手里很沉,似乎是铸得很密的纯金,翻过金块的一面,其上深刻着几个字:“成都府藏。”

手蓦地一颤,那金块险些摔落下去,他低声道:“是府库藏金……”金块慢慢地重新放入箱内,“砰!”箱盖被他重重地合上。

“难道……”他拧着眉毛,脸上的表情仿佛凝了厚厚的霜,他猛一扭头道,“修远,出去打听一下成都府库……”

“打听什么?”修远没听懂。

诸葛亮和他解释不明白,心里一时着急,语气不由得重了:“你就去看一下,问一下,成都府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赶快!”

修远还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诸葛亮的火从哪里发出来,满怀委屈没处倾诉,只好遵令服从,这才拔出腿,又听诸葛亮焦急地吩咐道:“成都有东南西北四库,你去打听清楚,四库中有几个库被打开了!”

修远恍惚明白了什么,虽还在梦里,到底是冲了出去。

“怎么了?”黄月英轻声问道。

诸葛亮摇摇头,目光在灿烂的金银间挪移,忽觉得那夺目光亮如此扎人,仿佛箱笼里装的不是奇珍异宝,而是杀人的兵器。

“真好看!”诸葛果从箱子里抓起一串珍珠,兴高采烈地挥舞在头顶,“笨阿斗,好不好看?”她呼喝着,珍珠套在白皙的手臂上,衬出月光似的温润。阿斗呆呆地盯着她的手,只是红着脸,却说不出话。

“果儿,放下!”诸葛亮喝道。

诸葛果做了个鬼脸:“不放,人家喜欢嘛!”她高高地举起手,珍珠链子在手臂上旋转飞舞,她开心地大笑起来。

“果儿!”诸葛亮沉了脸,大步走过去,用力攥住诸葛果的手臂一撩,将那串珍珠链子一把夺下,扔进了箱笼里。

诸葛果欢愉的表情霎时僵硬了,她害怕地看着父亲,父亲的脸上没有她常见的溺爱温柔,却黑沉得像是乌云压顶的雷雨天。自她懂事起,父亲连句稍重的话也没有说过,而今天,她不过是拿了一串珍珠,为什么父亲就要骂她?瞧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真像娘说过的故事里吃小孩的魔鬼,她又怕又气,瘪着嘴巴,呜呜地哭了出来。

这一下哭泣,一口气竟是提不上来,她抽筋似的喘起来,直喘得面红耳赤,还翻了白眼。黄月英吓得慌了神,双手搂过女儿,用力抚着她的背,不由得埋怨道:“你吼这么大声作甚,吓着孩子了,果儿体弱,本就胆小,她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你却和她计较!”

诸葛亮见女儿被自己骂得犯病,本自后悔,听得妻子抱怨,心中更是又烦又悔又恼,持着羽扇来回摇晃,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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