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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爱如鲜血流千年-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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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鼻涕泗流,对不起,林廊,是姐姐不好。 

  他摇了摇头,想要伸手,但无力可支,他说,你不要自责了……吻一下我……姐姐…… 

  我吻了吻他的唇,这是个血腥的吻,因我的唇上沾满了血渍。他笑看着我,姐姐……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在我的怀里闭住了眼睛。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林廊,林廊你醒醒……你醒醒啊…… 

  门外有人拼命地拍门,喊,鱼小姐,开开门,里面怎么了?快开开门! 

  我放下林廊,我满身血渍,我把门打开了。是那男子,他抢身而进,他背起他的儿子,就朝门外跑。 

  我软软地坐在地上,喃喃地道,林廊,林廊,你醒醒…… 

第五章
鱼玄机,你可知罪?

  你这样呼唤过一个人吗?呼唤他醒,为了即将的丧失,为了生存本身。千年之前,有人这样呼唤过鱼玄机,在暗黑的夜,摇着我,薇儿,薇儿,你醒醒。 
  我永能看得到,我历历在目地看得到,我不明我自身。我看得到千年前那个我,睡在根根木桩的囚室里,穿着灰色的囚服,蜷缩如婴,鼻息轻轻,安然地睡着了。那一夜,是她睡得最平静的一次,自从打死绿翘之后。 

  她梦到了她的母亲,那坐在小矮屋前,笑得妥帖而愁苦的妇人。她也梦到了童年。她更梦到了平康里,如林的妓院,以及妓院里女人的笑声。她梦到了桃花,溪水,溪水上影子漂浮不定的那个男子。她在捞,她的两只手都在捞,她捞了起来,捞起了那白衣长身的影子,她抱紧,她说,温先生,我终于找到你了,温先生…… 

  梦若成真多好。 

  若能回去多好。 

  可她回不去了,她已经老了,她只喜欢他身体的那个男子这样宣布了。 

  薇儿,薇儿,你醒醒。 

  有人摇她,她睁开眼睛,她把那人一抱,紧紧。她喊,温先生。 

  那人一听,把她一推,语音马上冰冷。鱼玄机,是我,不是你的温先生。 

  她这才清醒,借着油灯,她才看清,是温璋,京兆伊温璋,白日里在龙虎大堂上,着了官袍,双目炯炯,气势汹汹审她的男人。 

  两边的衙役,个个魁梧,表情刚硬。 

  法不容情。 

  温璋当京兆伊,以执法如山,疾恶如仇,严刑酷法闻名京城。 

  终于,她沦落在这个四方脸的男人手中。 

  他一丝不苟的脸,毫无表情。鱼玄机,你可知罪? 

  知罪。 

  你真的杀了人? 

  是。 

  所杀何人? 

  婢女绿翘。 

  尸首藏于何处? 

  咸宜观后花园紫藤架下。 

  你可知递状者何人? 

  乐师陈韪。 

  哦?这四方脸的男人,脸上有了一丝讥讽。 

  听说他是你的情夫? 

  她抬眼看这个男人,他明明知道,还要再问?无非是想强调,他,不就是你鱼玄机弃我而留的男人吗? 

  她答,是。 

  你养一个下贱的乐师做什么? 

  她拒答。 

  惊堂木一响,他大喊一声,鱼玄机,你说话。 

  她还是拒答。快要死了,她不要任何人,嘲笑她的过往。 

  他恼羞成怒,妇德败坏的女人,击杖二十。 

  他要在她的面前,证明他的威风。 

  她被扣地上,一阵乱打,棍杖重重,疼痛钻心。她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去自杀?为什么?只因为打死了绿翘,就要拿这种方式还她? 

  不是侮辱过了吗?半夜三更,他还来此做甚? 

  一阵夜风,吹进牢中,油灯摇曳,照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表情也摇摆不定,一阴一晴,面目鬼蜮,令人恶心。 

  他靠近,鼻息直吹她脸,她的身子后退。他直逼过来,要抱,她被逼到墙壁,无地可遁。 

  他今夜来,不是以京兆伊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一个一直没有得到她的男人的身份。 

  可她现在讨厌男人。 

  更讨厌白天刑堂上见过的这个男人。 

  她已不是咸宜观里的那个解风解月的女人,她已老。 

  陈韪令她刹那就老,老到对所有的男人都丧失信心。打死绿翘,更令她脾气暴躁。 

  薇儿,你还有机会——他又突然温柔。 

  “啪”的一声,她打了他一个耳光。 

  那是她赏给他的耳光,为他白日的逼供。 

  他一呆,她打他?他来给她机会的,她居然打他?这个娼妇! 

第五章
长安城的因情杀婢的荡妇

  他暴怒,她凭什么这样对他?他现在是京兆伊,她还这样侮辱他。他猛地揪住她的头发,使劲地往墙上撞。他诅咒,你这个娼妇,人尽可夫,假正经什么? 
  她发丝凌乱,额角青肿,嘴唇咬住了衣袖。她不叫喊,也不求饶。他停了,她那让他死死地按在墙上的头,正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他不知她为何此时此刻,还妖媚至此。正不知如何处置,她却轻轻地招手。 

  他不由俯耳过去。 

  我是个娼妇。温璋,我是人尽可夫。可是就是这娼妇不喜欢你呀,温璋!她在他的耳边,字字清晰,一如戏台道白般,咬着牙,念着台词。 

  这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她在告诉他,她即若鄙贱为妓,也不要他! 

  是她不要他,而不是他! 

  他举起脚来,没头没脑地,狠狠踢她,踩她,骂她。 

  娼妇,你以为你写两句诗就了不得了吗?你和婊子有什么两样?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娼妇! 

  她不挣扎,她等他打完了。缩在墙角,神经质地,甜美地笑了。她说,没有长大多好啊!温哥哥,我还记得,遇到你的那一天,你穿着一身青色染布衣裳,皂白靴子,十五六岁模样…… 

  他的眼睛一湿,一个踉跄。 

  她还记得,只是一直不肯说吧? 

  温璋,打得好!谢谢你打我。我终于可以安心地离开了。这个世上,我曾把温庭筠当了爹爹,可他骗我。我曾把李亿当了夫君,他也骗我。我曾把绿翘当了女儿,她也骗我,背着我,和我抢男人。我曾把陈韪当了情人,他更骗我,他嫌我老了,他和我在一起,只是想有银子花。哈哈——我怎么总是错啊!你知道吗?温璋,我曾把你当了兄长,你竟然这般打我。哈哈——打得好!我要这人世干什么—— 

  她要这人世干什么? 

  他忙忙转身,大踏步地逃出牢房。她爱过他,以亲情之方。他要逃开她,也要逃开他自己。他们都无法回头了,十多年过去了,他已不是他,她也不是她。他更无法面对自己那个时候的纯良。 

  目前,当下,他只是京兆伊温璋。宦海浮沉,勾心斗角,早就炼就他一副铁石心肠。 

  他早已不是那个梳着双环髻,上着半旧的水红衫子,下穿绿色沉香罗裙,提着一篮子桃花瓣的漂亮女孩子眼里善良的温哥哥啦。 

  十年,让她从可爱单纯的小姑娘,变成闻名长安城的因情杀婢的荡妇。 

  十年,让他从仁厚善良的少年郎,变成以暴戾酷刑出名的京兆伊温璋。 

  十年是什么? 

  时间又是什么? 

  十年后,他坐在监斩台上,官服华丽,亲手执斩他多年的爱情,他的过往。他听着她断头的血,咝咝地响,直射向蓝天,似乎要射杀太阳一样。他无奈地掩住了脸。流金的岁月,箭般回放,定在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阳光若金,天空瓦蓝,空气里都是春天骚动的花香。两个年少而单纯的人,站在大唐富丽繁华的东市大街上,一个喊,姑娘,姑娘,你停一下…… 

  一个问,你也姓温吗? 

  你也姓温吗?我这样问站在我身边的保安。 

  我满身血渍地奔下了楼,我要跟着去看林廊怎么样了,可等我下去,林廊的爸爸早开车走了,我不知道他到哪家医院去了,我呆呆地站住,嘴里叫,林廊,林廊…… 

  很多人奇怪地打量我,因为我狼狈不堪的模样。那方脸保安跑了过来,焦急地问,鱼小姐,鱼小姐,你怎么了?没受伤吧?怎么浑身是血啊? 

  我说,我杀了他。 

  杀了谁?不——不会吧!憨厚的他不相信,鱼小姐,你又开玩笑了吧? 

  另一名保安推开了他,显然是保安里的头目。温璋,发生了什么事情? 

  温璋??? 

  我一愣,我回问那方脸保安,你也姓温吗? 

  他回答,是的,我姓温,温州的温,美玉璋的璋—— 

  说着,他比画,半裸露的胳膊上有一道白白的疤,一勾弯弯的月亮。 

  我捂住了脸,转身疯狂地跑上了楼,太可怕。前世今生,我又遇到一个鱼玄机生命里曾经出现过的男人,而他,一直生活在我的身旁。 

  那么林廊是谁?我爱之恨之的林廊是谁?一千年前,他是谁啊? 

  谁来告诉我? 

  房子的地板上,血渍斑斑,玻璃的碎片撒了一地。巴格尼尼的琴声在鬼魅地响。是谁开了音乐?是谁?我一眼望去,碎玻璃里没有那尾鱼的尸体,它在哪儿?那个女孩子,她又去了哪儿? 

  我倾了耳朵,有细细的水声,在音乐里碎碎地响。水声是浴室传过来的。我走了过去,我轻轻地推开了浴室的门,我目瞪口呆。 

  那女孩子,她待在贝形的浴缸,洁白的身子,闪着亮光,长长而飘逸的鳍,搭在浴缸外,铺在地板上,俏薄若纱。她正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一瓶一千零一夜香水,轻轻地洒。 

  原来,那尾鹤顶红是一只妖精,而林廊一直养着它! 

第五章
她知道鱼玄机笑里藏刀

  原来,一直是她在偷偷地用我收藏的香水,好掩盖了自己的鱼腥味,好似一千年前,她就一直喜欢用鱼玄机的胭脂膏子,喜欢用鱼玄机的画眉碳笔,把自个的脸涂得烟熏春光,眼波渺茫,雾山雾海地诱惑男人去了。 
  她忘乎所以,她太得意。她没想到我会回来吧? 

  一千年了,我们彼此,我和绿翘,还在低估着对方的智慧吗? 

  而目前,我是人,她是妖。我没时间忆旧,我得为自己打算。我猛地扑了过去,一手攥住她的脖子,一手拔下自己头上盘发用的那根银制镶玉桃枝簪子,狠狠地抵向她的下巴。 

  自从林廊送我这根簪子,我的长发,就一直为他循规蹈矩。我愿意我的发丝,为他,为我喜欢的林廊,在床上,刹那,由含苞的欲望之花,绽放成千上万瓣的黑菊花。 

  ——缠住他,绕住他。 

  发丝是上天赐予女人天生的足,千丝万缕,用来缠住男人这种生物。 

  镜里的我披头散发,嘴角有一丝五味纷呈的笑。一千年前,我打绿翘的时候,也曾这样笑过。 

  笑未必比哭好,镜中的我,笑得好生尴尬。 

  翘儿,一千零一夜香吗?我问她。 

  香。 

  她回答。她的脖子一僵,她的眼里有一丝被人识破的慌张。闪了一下,而又不见了。 

  一千年前,我端住她递过来的茶。我说,翘儿,后园的紫藤花开了吗? 

  开了,师父。 

  好看吗? 

  好看,师父。 

  花好看,还是陈乐师好看呢? 

  师——师父,花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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