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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彩虹的重力-第18章

小说: 彩虹的重力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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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宇传媒?”彩虹说,“夏丰在省报呆得不舒服吗?那可是一本正经的事业单位啊。去这种传媒公司工资是高风险也大,压力只怕要翻好几倍吧。”
  “彩虹,房贷这么重,我的工资又这么低,靠他在广告部的收入很吃力。何况,”韩清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夏丰的上司前几天透出口风,对他的业绩不满意,可能要将他调到工会。在他们那里工会绝对是闲职,快下岗的人才会往那里打发。”
  彩虹迟疑了一下:“电话我可以帮你打,但苏东霖是什么态度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你求他,他肯定答应。”韩清说,“你们的交情摆在那里。”
  这种时候,不能不帮,彩虹点点头:“行。我这就打电话,过会儿给你回话。”
  挂掉手机,她忽觉一阵莫名的紧张。多年来她与东霖之所以关系亲密、无话不谈正是因为她从不曾向他要过什么、或者托他办过什么事,尽管她知道苏家有钱在本地广有人脉。她与东霖就算有交易——诸如代写情书、帮忙考试之类——从来都是公平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毕业找工作那么需要人帮忙,彩虹也只是紧紧抓住关烨,给系主任和校领导送过几次礼,就一声不响地来到了F大。
  小心翼翼维持起来的奇妙平衡今天被韩清的一个电话打破了。
  迟疑片刻她拨了苏东霖的手机。
  那边传来懒洋洋的一声“嗨”。
  “东霖,有件事要托你。”
  “什么事?”
  “夏丰周五去泰宇传媒面试企划部经理,你能跟那边的老总打个招呼吗?”
  “打什么招呼?”
  “夏丰想换工作,你能不能替他说说?”
  她问得直接,苏东霖答得干脆:“不喜欢这个人,不欢迎他来泰宇。”
  “哎,夏丰碍你什么事了?泰宇只是你的子公司,就算是上班也不会来和你打照面,你管他做什么?”
  “此人志大才疏、刚愎自用,而且心胸狭隘、严重情绪化,没人能跟他合作。”
  “韩清最近很困难。”彩虹只得将语气放缓,“房贷压力大,夫妻俩老是吵架。”
  “这关我什么事?这是夏丰自己的事吧?”
  “好吧,你不喜欢夏丰,这事就算你帮帮韩清,行不?”
  “我跟韩清也不熟,没热乎到帮人找工作的地步。彩虹,你一向很少揽事的。夏丰这个人,你帮他是本份,不帮他是害他,怎么做都没有好结果。你可别惹祸上身。”
  “苏东霖,为什么一到人际关系上你就变得这么精明?”
  何止是苏东霖,彩虹觉得她身边的人——包括她的母亲——一谈到人情事故个个火眼金睛,见解惊人,独独衬出她是个傻子。
  “那是因为你太傻。”
  “你不帮他们这个家就完了。昨天两口子都打起来了。”
  “我靠!”
  “帮帮韩清,算我求你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东霖说:“这样吧,我这里行政部缺人,如果韩清愿意来上班,让她明天来找我。”
  “喂喂,我是说夏丰!”
  “夏丰不要,韩清可以。”
  “啊?”没想到东霖转得这么快,一下子来这一招,彩虹傻掉了。
  “可是……夏丰怎么办?”
  “他可以当家庭妇男嘛。”东霖那边笑得很得意:“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彩虹你不是搞女权主义的吗?”

  15

  事不宜迟。
  彩虹也不睡了,手机没电,径直下楼去图书馆民国时期资料室找韩清。
  要说彩虹本科、研究生时期的好友在这个城市里混的还有好些个,逢年过节也常往来。但说到亲密无间就谁也不如韩清了。写得一笔好书法的韩清曾是学生会宣传部的骨干分子,在寝室则是有名的知心姐姐,好性格、好脾气、谦良恭让、温婉含蓄、家教严格、观念传统。姐妺们有了矛盾总是她来当和事佬,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啦,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啦,什么“忍字心头一把刀”啦,什么“和气生财,吃亏是福”啦,都是她长年向大家输出的理论。一句话,韩清就像自己笔下的柳公权,横平竖直,厚实端庄。据说当年韩清热恋夏丰就是爱上了他那一笔圆润妩媚的赵体字。俗话说“先学颜,后学柳,赵体不学自己有。”她颜柳都有了,再蓦赵体就是不行,怎么学都少那么一股子风流韵。于是乎慕名向夏丰请教,两人先论书法、后论文学、论到最后互赠一枚自刻的石章。
  寝室人笑她陷入了“古典主义爱情”。
  如今,书法对于韩清的最大功能就是抄写图书馆各部门的《阅览规则》、《办证手续》、《书籍管理条例》之类的规章告示,用玻璃相框装好,挂在入口的大墙上。
  F大历史系辛亥革命研究曾经非常领先。随着某位国家级学者的仙逝和后继无人连带着当时为配合研究而兴办的“民国时期资料室”也随之冷落。资料室像书店里过了气的畅销书那样被人挪了又挪,从正厅移到楼角,紧挨着厕所,里面二十几把红木圈椅——听说是一位老华侨的捐赠——也被尽数搬去会议室,取而代之的是廉价的绿绒布铝合金双翻椅。
  彩虹找到韩清时,韩清正用一块抹布认真地擦洗墙上的装饰瓷砖。
  打过招呼,韩清看了看身后,确认主任不在,小声说:“彩虹你坐一下。”
  她去里屋端来了一杯菊花茶。
  “有蜂蜜吗?”彩虹问。
  “给你加了,小姐。”韩清拧拧她的脸,“没蜂蜜的菊花茶你会喝吗?”
  “谢谢。”彩虹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说,“你那位变态主任呢?没上班?”
  “刚才还在,说是有个会,我侦察了一圈,已经走了。”
  地点安全,彩虹立即发飙了:“靠,神经病,大白天地让你擦墙!你看看这地、这桌子、都亮得跟镜子似得……她还嫌不干净!病态!有这功夫让你坐着读读杂志也是好的。”
  韩清一把捂住她的嘴:“嘘——小声点!人家是看不得我闲着。年轻人嘛,多干点没什么。”
  “你真好教育!就她?一没文化,二没素质,一开口就是文革腔,‘小韩,你的思想最近有新动向吗——’呃!”彩虹作呕吐状。
  “拜托你别嚷嚷了——隔墙有耳。”
  “那就说正经的。刚给苏东霖打电话了。泰宇传媒归他大哥管,他说不上话。不过他那里行政部倒是缺人,问你愿不愿意去?”
  韩清倒退了一步:“什么?问我?”
  “对。你知道东霖的公司吧?元祐集团的泰宇高科,就在市中心的元祐大厦,办公条件可好了,跟他干工资绝对不低,房贷肯定解决了。”
  韩清瞪了瞪眼,半天没说话,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乞求:“彩虹,既然办公条件那么体面,挣得又多,你去替我说说,让夏丰去吧!”
  “啊?这个——”彩虹咽了咽口水,搪塞,“他说……只要女的。”
  “那夏丰怎么办?我不能挣得比他还多啊!那他还有面子吗?”
  一听这话,彩虹差点将一口茶喷出来:“天啊,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你还在说这种话?请问你是共和国的大学毕业生吗?请问你认真学过马列原理吗?韩清同学,这不是封建社会,只有票子,没有面子,夫妻平等,谁挣的钱都一样的花。想想看,你不是想让多多进重点小学吗?不是想让他学钢琴吗?不是还想接你爸妈过来住住吗?有了这份工资,好好干,不几年首付就有了,你可以住进想要的房子,全家人都跟你一起幸福,多好啊!”
  韩清叹道:“我有三年都没正儿八经地工作了,你说苏东霖会要我吗?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就是一孩子妈。什么也不会做,只会做家务。”
  真是恨铁不成钢,彩虹急着差点吼出声来:“你对东霖可千万不能这么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简历我来帮你写。想当年你还是优秀学生会干部呢!你书法比赛还是全校第一名呢!你还得过人民奖学金呢!你的英文还过了六级呢!你还发表过散文呢!就是在这种破资料室,你不也是先进工作者吗?当年若不是夏丰让你留下来,你不是也到电视台当编辑了?韩清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这么窝囊呢!人家是稀泥糊不上墙,你明明是块大砖头也不往上垒,没出息!真没出息!”
  被这番话炸昏了,韩清低头看地:“唉……我觉得,我还是要好好地想一想,回家和夏丰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毕竟他是一家之主。最近一个月他四处投简历,一心一意要弄个部门经理。其实他在省报也就是个一般职员……泰宇传媒那边,我觉得他还是很有希望的。要不我还是等等吧,你跟东霖说说,让他等我一周再回话。”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现在就得决定,明天就去见苏东霖。这个职位是公开招聘的,收了两百份简历,已经过了截止期。东霖说,明天不去就选别人了。你们不是缺钱吗?该不是叶公好龙吧?钱来了又跟钱过不去,真是的。”
  韩清的目光闪了闪,忽然说:“主任来了,你先回办公室吧。我马上给夏丰打电话,等我回信儿。”
  彩虹下楼买了一瓶汽水,喝完慢慢走回到办公室,韩清的电话追来了。
  “彩虹,谢谢你帮我张罗。这事儿……还是算了吧。”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蔫蔫地道,“夏丰不同意我去东霖的公司。他说从大学起就讨厌这个人,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关系,更不能领他的情。”
  “哦——”这倒是让彩虹大出意外,“为什么?仅仅是讨厌吗?”
  “陈小芬的事儿你知道吗?”
  “陈小芬,音乐系的那一个?唱‘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的?”
  “对。夏丰大一时追过她,两人好了一阵子,后来投靠苏东霖了。他们俩为这事儿还打了一架呢。”
  “打架的事儿没听说。”原来有这么一段过节,难怪每次出来玩只要有苏东霖,夏丰就不露面。彩虹还不死心,“这是老早的事儿了吧?东霖后来也没和陈小芬在一起啊。”
  “当时算是横刀夺爱吧。夏丰说东霖也就是开着奔驰带着小芬兜了几次风,给她买了两件漂亮衣服,小芬就倒戈了。”
  “这不正好证明陈小芬靠不住吗?要是我我还感谢东霖帮我认清了这个人呢。”
  “这是夏丰的初恋。唉,彩虹,你没过谈恋爱不明白初恋是什么感觉。你爱上一个人,一辈子都觉得欠他的,就像当年我遇见夏丰……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雕一枚石章,窗外槐花点点飘落。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是我的男人。”
  每当韩清回忆自己甜美的初遇,总要来上这么一句,仿佛某个影片不断回放的定格。
  “韩清啊,你神经大条点,不要被夏丰弄得团团转好不好?”彩虹哭笑不得,“你说说你现在像什么?大学本科光明磊落的女才子,在家被老公扁,在单位被主任欺,回家四肢着地擦地板、转锅台、奶孩子。已经三年了啊!难道你就没有梦吗?难道你不渴望成功吗?如果你甘心一辈子就是这样,我没话说,马上替你回绝。现在请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甘心吗?”
  韩清咬着嘴唇,半天不说话。
  彩虹还记得一年前到韩清家的情景。孩子睡着了,她拿着一大块抹布趴在地上,像一休和尚那样跪在地上双手擦地。问为何不用拖把,说拖把不干净,边边角角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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