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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大唐明月-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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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飘飘拍手道,“娘子哪里话,这交河城谁不知我风飘飘最是直肚直肠的,娘子您看看铜镜,便是莫高佛宫里画的天女菩萨也不过这般。”说着又从剔红漆盒里拿出一个翠色的花钿递给琉璃,“夫人的颜色不必用脂粉来污,倒是这花钿还称夫人的裙色。”琉璃只好呵开鱼胶贴在了眉心,这才穿上貂裘,和她一道坐上檐子,一路迤逦着往亭台深处而去,刚刚转过一处假山,就见前面院子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健仆美婢来往穿梭,笑语欢歌和琴瑟笛箫之声一阵阵的不断传了出来。

再走近些,才见院子里竟是支了一个极大的帐篷,毡帘高挂,琉璃一眼便看见随意坐在上位的裴行俭,穿着自己做的那身竹叶纹夹袍,大约也是刚沐浴过,眉目愈发显得清爽。她嘴角微扬,又随意扫了一眼主位,不由便是一怔。

第11章 盛宴风情(下)

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打扮不胡不汉,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方胜纹翻领窄袖锦袍,似乎因为太热,领口略散,隐隐露出一片白皙如处子的肌肤,头上束着不知镶了何种宝石的银冠,在灯火颇有些流光溢彩,整个人闲适的半靠在凭几上,嘴角略含笑意,越发衬得身段修长、眉目秀逸。若说五官俊美,比起穆三郎或许还稍逊半分,但这三分清贵三分不羁加上十二分的风流,却让人几乎可以倒吸一口凉气。

琉璃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风飘飘已应声笑道,“那位穿锦袍的便是我们世子,因生得面如冠玉,名讳也有一字谐了‘玉’音,在西州,人人都唤他玉郎。”

玉郎?为什么不直接叫檀郎算了?琉璃只能微笑着点点头,心里暗暗琢磨:能被叫做这名字的男子该欠下多少风流债……檐子平稳落地,风飘飘走过来扶了她的手,一道向庭院走去,门口有人高声道,“长史夫人到,风娘子到!”

满帐篷的人目光顿时都转了过去,帐篷门口有婢女殷勤帮两人脱下了外面的裘衣,风飘飘系着大红满地金的八幅长裙,浓睫红唇,艳丽得犹如一团火焰,琉璃却是一条深碧色修身竹叶裙,雪肤明眸,清澈得就像一湾碧水。

喧哗的帐篷里突然静了一下,随即才响起了一声低笑,“飘飘,今日你可算被比下去啦!”一口河洛官话竟是十分醇厚动听。

风飘飘眼风一扬,“世子今日倒是难得跟奴说了句真心话!”

帐篷顿时响起了一片笑声,那位麴世子长身而起,笑着向琉璃行了一礼,“夫人请上座。”

琉璃微笑着还礼,“多谢世子。”转身走到裴行俭身边,先微微欠身,才绕到榻后,与他并肩坐了下来。裴行俭含笑看了她一眼,转头对麴世子笑道,“多谢世子款待周全。”

麴世子伸出食指摇了一摇,凤眼微眯,眼角轻轻挑起,“崇裕算得什么世子?更莫谈一个谢字,守约也太见外了些!”

原来他的本名叫麴崇裕,这见面一个时辰就对裴行俭以字相称了,却并不让人觉得唐突,难道是因为人生得太美的缘故?琉璃暗叹了一声,目光随意扫了一圈,才发现帐篷里除了这位麴崇裕,还有两位面生的俊秀男子,打扮体面,却看不出是什么身份,而安家商队里安十郎和另外两位胡商都在座,却独独少了一个穆三郎……

风飘飘早已曼步上前,神态自若坐在了麴玉郎的侧后方,伸手又给他满了一杯酒。麴崇裕轻轻拍了她一下,这才举掌一击。没过片刻,一长队妙龄婢女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将七八道精美的菜肴依次布置在各人眼前的案几上,从驼蹄羹、炙虾盘,到鹿熊双拼、绣丸鸡碎,无一不是长安时下流行的菜色,而当中的那个六寸鎏金银盘里,盛的竟是一盘雪白晶莹、薄如蝉翼的生鱼脍。

在敦煌的冬天吃到这道菜……琉璃不由暗暗咋舌,裴行俭已笑道,“竟有如此佳肴,多谢玉郎费心了。”

麴崇裕轻轻一笑,“守约哪里的话,若不是二位万里前来,这些菜色寻常人只怕也品不出个好字,便如这鱼脍,霜刀吹白雪,金盘砌轻霜,此等妙处又岂是庸人能体会到的?倒是崇裕要多谢两位才是。说来这敦煌的菜肴,比长安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若说有略有可取者,也不过是美人和美酒耳。”说着便举起了面前的酒杯,蘸甲相酬,“今日略备薄酒为守约软脚,望守约莫嫌粗陋。”

裴行俭笑着谢过,一饮而尽,帐篷里顿时热闹了起来,麴崇裕转头也敬了安十郎等人一杯,安十郎又站起来谢过麴玉郎这两年的照拂。琉璃刚想多喝了两口驼蹄羹,风飘飘也移步过来,亲自给琉璃满了杯酒。

好容易喝过这一轮,麴崇裕便击掌两下。帐中本来便立着一部乐伎,原本曲音悠扬婉转,随着这两声掌击,顿时转为明快。帐外随即响起了清脆的铃声。两队头戴绣花卷边虚帽,身穿紫罗薄衫的女子翩然而入,那玲声竟是来自帽檐下缀着的一串串金铃,而紫裙低系,罗衫却只到腰上,衫下缀着细细银蔓花钿,飘荡间纤细柔软的腰肢若隐若现。

三声鼓点敲响,两队舞女随着节拍两两相对、翩翩起舞,舞姿欢快妙曼。琉璃自然认得这是正宗的拓枝舞,长安倒也能见到,但能跳出这份柔中带刚的风情者,却不会太多,舞女的打扮舞态,更是比寻常拓枝舞撩人得多。一曲眼见便要舞罢,舞女们的舞姿变得越发柔曼,最后两声鼓响,轻旋中她们上身的罗衫都被狂风吹落般半褪下来,露出一片雪白的香肩,又各自回眸一笑,斜身轻拜,这才缓缓离去。

看见对面两个胡商眼睛就像粘在那片香肩上一般直勾勾的跟着舞女一路向外,琉璃有些想笑,转头看见裴行俭也目光也转向外面,不由微微一怔,心中微动,垂眸喝了口酒。

麴崇裕目光在帐中轻扫了一圈,脸上的笑容里多了一分欢悦,低声吟道,“云动金铃脆,腰舞银蔓长,”声音转高,“诸位,请满上眼前此杯!”

裴行俭似乎已回过神来,也笑着举起了杯子,“曲终秋波远,犹留紫罗香,这拓枝舞裴某也曾见过几次,此次却当真是大开眼界。”

麴崇裕修眉一挑,笑意直入眼底,“好句!久闻守约文采风流,果然名不虚传。想来西州山水,也该因守约而增色!”

裴行俭笑着摇头,“风流二字,焉敢在玉郎面前提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起了诗赋,又说到长安的歌舞宴席,曲江风景,越说越是投机,琉璃静静的听着,眼前仿佛出现了两位太极高手姿势优雅的你来我往,看着姿态风流舒缓,旁人却万万插不进一招半式,风飘飘打起精神好容易添了两句,麴崇裕却回身微笑着斜睨了她一眼,又指了指面前的酒杯,风飘飘端起来仰头饮下,掩嘴坐了回去。

这一顿宴席,直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罢,还是麴崇裕先笑道,“守约一路辛苦,今日虽未尽兴,还是早些歇息才好,明日再来打扰。”

裴行俭自是含笑谢过,风飘飘亲自将两人送到琉璃适才歇息过的院落,好容易各自梳洗完毕,婢女们都退了下去,琉璃才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又在唱哪一出了?”

裴行俭伸手揽住了她,把她散下的长发往后拢了拢,低声笑道,“怎么?我哪里做得不好了?”

好,哪里都做得好,又领情又识趣,既不过分热络,也不太过疏远,包括对自己,全然是一副相敬如宾的标准好夫君模样,不是对他极为熟悉的人,自然看不出异常来,可是……琉璃忍不住“哼”了一声。

裴行俭脸上笑意更深,“你可知这位世子在长安可是大名鼎鼎?”

第12章 美人如妖 岁月如刀

“守约,前面便是瓜州城。”车窗外隐隐传来的声音,让昏昏欲睡的琉璃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她绝不会听错,那是麴崇裕的声音。

麴崇裕相貌俊美,却多少有些偏于阴柔,偏偏一把嗓音比裴行俭还要醇厚低沉三分,配在一起自有种奇异的魅力,只是自打裴行俭告诉了琉璃这位玉郎兄的光辉事迹以来,她现在每次一听见这个声音如有韵律般念出“守约”两个字,便只想冷哼出两个字——“妖孽!”

可不是妖孽?因生得一副好样貌,自打麴崇裕十六岁起,便颇有贵女不顾身份青睐于他,他竟毫不理会,一门心思觊觎那些有身份的清贵少年,好容易娶了个美貌妻子,又是一举得子,众人还以为他收敛了,他却到处宣称‘祖宗保佑,再不用对着女人’……这样一个人,居然毫不猥琐,反而气度风流、心思聪慧、谈吐文雅,老天是何等的不开眼!

据说他是只喜欢美少年的,不过琉璃多少有些不放心:对于一个喝了酒连长孙延都敢调戏、以至于被赶回西州来吃沙子的家伙来说,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何况裴行俭也说了,“此人绝不简单,我都有几分看他不透”,万一……

琉璃忍不住伸手掀开车帘一角往外张望,却见茫茫戈壁中,远处一座雄城拔地而起,稍近处是迤逦的驼队,而马车前方,两个身穿裘袍的挺拔身影正并辔而行,一眼看去,就像一幅构图绝佳的图画。

她叹了口气。

小檀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叹道,“这瓜州城竟也不小!”

远处的这座城池与敦煌大小规制都有些相似,只是城墙明显比敦煌城还要高,四周的角墩更是足有六丈,看去几乎便是四座雄壮的高塔——从这往西北五十里,便是玉门关,想来此城之用,与两百多里外的敦煌不同,应是以御敌为先,也难怪城墙修得这般高大坚实。只是对于琉璃而言,眼前这座陌生的城池与她记忆里的瓜州丝毫没有可重叠的地方。至于她印象里最深的锁阳城,从舆图上看,此时似乎根本还不曾出现!

琉璃正看得正出神,马车颠了两下,她和小檀的头不轻不重碰到了一起,各自揉着额头笑了起来,阿燕皱眉笑道,“小檀还不快坐好了,你当这是先前的路呢?撞疼了娘子不是玩的!”

自打从敦煌出来,道路便越来越不平整。好在琉璃所坐的马车也换成了一辆麴崇裕从西州带来的特制马车。刚坐上时还不觉得什么,一走起来才发现,比寻常马车平稳了不少。下车时,琉璃才发现马车的两个车轮上竟巧妙的包裹了一层皮革。阿古也在围着马车打转,只道这马车平稳绝不止轮子包了层革这么简单,简直恨不得拆开看看是怎么回事……看了前面的人影一眼,琉璃放下车帘,出神良久,守约说得对,麴崇裕这妖孽的确不简单!

一刻多钟之后,这支混合着骆驼、骏马、大车的队伍便进了瓜州城,只见城桓分内外两重,外城是驻军之所,不大的内城才是民居所在,亦是按市坊划分,胡商酒肆依然处处可见,却远不及敦煌的繁华了。

麴氏此处的别院是在内城最靠西北的一处坊里,虽然不算太大,依旧十分精致舒适。琉璃见天色还早,原想出去转上一圈,却被风飘飘一句话便打消了念头,“娘子可想用些热水?出了瓜州,这一路上便再不得沐浴了。”

一千里没有澡洗?琉璃顿时恨不得泡进热水里再不要出来。

待裴行俭回到房中时,琉璃的头发刚刚半干,还未挽起。见他回来,阿燕和小檀都行了一礼便退下下去。裴行俭伸手拿起梳子,一面帮琉璃梳通头发,一面便笑问,“今日怎么这般早便沐浴了?也不等我一等。”

等他?琉璃白了铜镜里的他一眼,“你如今这般忙,我怎知道你什么时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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