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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柯云路3衰与荣-第102章

小说: 柯云路3衰与荣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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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伙子一个人来了  
  一坡坡秋草仍  
  茂盛  
  寂寞  
  他和她留下的印章不存在了  
  找到一个空罐头盒  
  一脚踢去  
  只剩  
  孤独  
  行不行就是它了。他突然眼睛一亮,准备坐起身来,想了想又没动。顾小莉不知何时也来了。  
  她看着他,她刚才听到他的“诗”了。  
  “坐吧。”楚新星伸了一下手,好像懒够了,端起咖啡杯踏着地毯与一屋人说起来:艺术是什么?就是在笔下实现在生活中没实现的东西。那些有政治抱负没实现的,就在小说中写政治、写使用权力、叱咤风云。那些在生活中缺女人的,就一天到晚地咏叹爱情,描写男人被女人爱,或女人被男人爱。我自己?想要的都不缺,只有“缺”没有,就只好在诗中写“缺”。缺失恋,就写失恋。我从来也不知道失恋是什么滋味,这也是一大遗憾。对,只好在艺术中弥补。庸人说艺术是写体验过的生活,我说,艺术是写没体验过的生活。还是我深刻吧?他优哉游哉,情致悦然。又在一张藤椅上坐下:我信仰佛教。人类上百万年历史了,有了宇宙飞船,可还是苦多乐少,还有老病死的折磨。都是凡夫俗子,名利熏心,八苦相煎,三毒俱存——知道三毒吧?贪,嗔,痴,活不自在。我呀,万事不在乎,“存,吾顺事,殁,吾宁也。”人生随意,悠悠然哉。……小莉,你怎么不坐?  
  “我不坐了,我想去看看楚伯伯……”  
  “噢,对了。”楚新星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小莉在电话中说过,要找他父亲聊聊,想把李向南推荐到父亲的公司里。“走,我领你去。”他痛快地说道。  
  两个人上了楼。“好了,你进吧,我已经和我父亲说过了。”楚新星半推开房门,听见里面一屋人的说话声。小莉转头看看他,他也看了她一眼,一瞬间千言万语涌上小莉心头,她说:“谢谢你。”转身推门进了楚同和的房间。  
    
 

第十七章  
  女导演彦均执导的影片《真诚》在国际电影节上得了大奖,电影厂为此召开了庆功大会。  
  特意到市内举行,邀请了各方领导,知名人士:影视明星,歌星,舞星,著名作家,诗人,评论家,书画家等等,场面盛大,各报社、电台、电视台,也都来了。  
  大会还未开始,到处是签名热。每个“名流”,每个“星”都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围的人高举着签名本、书、纸片;被围的人满面兴奋,你们别挤,我一个个签。都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越多越好,挤死、签死也心甘情愿。   
      
  最兴奋的该是彦均了。她四十多岁的身体上下放着光,面容也亮得耀人。她周围的记者最多,她对每个人都友好,对每个问题都坦率。你们问我拍这部片子的追求?我就是以真诚拍《真诚》。  
  最幸福的就是《真诚》的女主角:伊丽。她身着光闪闪的锦缎旗袍,腰肢水蛇般扭动着,脸上风情洋溢。她简直走不动了,多少张崇拜的面孔急切地挤向她,两个大学生因为拥挤竟推搡了起来。  
  要开会了,人们纷纷就座了,名流明星们也在台上或台下入座了。礼堂后面的入口处又闹嚷起来,那儿又有涌动的人群。大家请安静了,不要再签名了。主席台上有人在麦克风中大声讲着。那群人略松开了一些,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拉着一个差不多同样年龄的女演员挤出来。  
  男人正是颇有名气的作家刘言,他简直是一派骑士风度,把那个女演员从人群中“抢救”出来,得意洋洋地“护送”她穿过座位间的甬道到了前排坐下。只有他能和这些女明星在一起,只有他有资格去保护她们,他了不起得很,英雄得很。  
  庆功会终于开始了。文化部领导讲话,电影局领导讲话,电影厂领导讲话。然后是发奖,光荣的奖状,实惠的奖金。记者们在台上台下跑来跑去,照相机、摄像机从各个角度照着主席台。然后是受奖导演彦均讲话。  
  她面对掌声,她兴奋,她激动,她说话有些急促,她像个纯洁的大孩子,她中年的身体饱满又富有生气,她鲜亮极了,像明媚的小太阳:  
  我热爱真诚这个主题,可以说从学生时代就孕育在心里了。我们那个时代多纯洁、多真诚,我始终怀念那个时代。经历了十年动乱,我们就丧失真诚了?真诚要复归,要升华:我呼吁真诚。这部电影就叫《真诚》。有人说这个片名太白、太不艺术,我说,这个名字好得很。我们需要真诚,人类需要真诚。  
  伊丽也跟着发言,一上午的精心修饰:该怎么显得突出,怎么才能压住众多女星,如何才能更引起记者更大的热情,如何才能在电视上多占几个镜头,此刻都化为激情的讲话:我也热爱真诚这个主题,热爱这部影片中的女主角。我用自己的心去表演,作为一个表演艺术家,一生都应有一颗真诚之心。  
  彦均。以真诚之心拍《真诚》,那并不难。这是她的真实人格,可要使它为社会所接受就不那么容易了。她为这部影片费尽了心机,拍摄时就有多少周折,多少上下联络,多少棘手“外交”。拍好了,如何才能获得领导好评,如何才能得到权威们认可,如何才能引起评论界的赞扬,她上下左右,用尽了浑身解数。  
  这位廉之睿,是领导,又是权威长者,和蔼可亲,又不失威严。她请他来看样片。在这位老前辈面前,自己还可算是小姑娘,可以倚小卖小,这样效果最好。对他的政治倾向自己是早知道的,对他的艺术口味自己也早就熟悉。要把自己的影片尽量往他的标准上“解释”,看之前就要“引导”,看之中就要“说明”,看之后就要倾诉。我相信您一定会支持的,我主要靠您的扶持了,您一定会喜欢这部片子的,只要您通过了,说声好,别人再怎么说我也不在乎了。这样说就可以“套”住对方,有不满的意见也讲不出口,有满意的地方则会加倍称赞。“你也不是为我一个人拍电影啊。”首长果然乐呵呵了。我不是为您一个人拍的,可我最信服您的评判。不光因为您是领导,更因为您是真正的艺术权威,是我的老师。她说得诚挚极了,眼睛里都有泪光了。可她心里怎么想呢?这个老头子思想僵化,早该退出影坛了。  
  这一位,童伟,是有影响的作家兼评论家。自己换一副面孔,请他来家里吃饭,丈夫也一同陪客,让儿子女儿出来叫叔叔,喝酒碰杯,亲如一家。然后,关上房门面对面谈知心话,向童伟请教——既在艺术上,也在策略上。我这部片子,真不知道命运会怎么样,那些僵硬派肯定要贬它,因为我在艺术上作了新的探索。童伟是好为人师的,又自认为是中国现代派艺术的先驱。她这样讲,一条线把自己和他划到了一个营垒,立刻就能得到他的支持。果然,童伟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侃侃而谈。童伟有些话有道理,有些话也就那么回事,但她一律点头称是。她不需要童伟思想上的指教,而需要他行动上的支持(给予评论),可要得到他支持,就先要接受他的指教。你讲吧,讲得越多越好,然后我再引导引导,让你多讲讲《真诚》这部片子的艺术成就。这方面讲了,再引导到那方面;各方面都讲了,再引导向深入;全面了,深入了,她便笑着说:你总结得太好了,简直就是一篇现成的文章。童伟便笑笑:我最近就是没时间,要不真可以写一篇。她便立刻拿出点女人劲儿:你就写一篇吧,支持我一下不行吗?这种亲热的央告,准保使男人就范。好,我就写一篇。童伟只能答应了。她立刻笑着“落实”:你准备给哪家报刊写?她此刻对童伟尊敬极了,像对待一位老师。其实,做到这一点是需要压抑自己的。她从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差,尤其不认为自己比男人差。她总要和他们比试,从不示弱。就是在家中,她也绝不使自己沦入配角的地位。她愿意自己在写字台旁工作而丈夫在厨房里忙东忙西,听着他洗碗刷锅,搬洗衣机。为什么男人就不能为女人作点牺牲?嗳,她听见不对,隔着两道门嚷起来:你水龙头怎么还没关?水别满出来了。到了夜里丈夫向她求欢悦时,她更感到一种对抗的心理了:别老跟馋猫似的,让我安静躺着。丈夫便会在黑暗中讪笑着,求告着,平常文质彬彬的男人到了这种时候也贱招儿得很。她感到一种满足,也渐渐升起性的冲动,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饱满,有弹性,渴望着搂抱和揉搓。把涨满身体的汁液压挤出来。她像大地一样仰卧着,看到天空在热烈地运动,雷电交加,她就要化成热雾般融化了,可又感到这种被驾御的低下了,她要抗拒。你下去,你太粗鲁了。丈夫扫兴地在一旁躺下了,她又后悔了,也感到自己未被满足的肉体的难受了,可她不甘屈服,一扭身背对着丈夫睡了。  
  这一位,那一位,她活动了数不清的人,数不清的环节,终于,赞誉《真诚》的舆论起来了,讨论会也召开几个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有参加国际电影节的事。如何让《真诚》取得代表中国的资格?简直是一场社交战。她忙坏了,累坏了,要研究无数人的利益,要摸清无数的关系,要讲千万种口是心非的话。  
  好了,总算获准参加电影节了,最后,如愿以偿得了大奖。可一下飞机,她就开始想新的问题了:如何把国际上的胜利转化为国内的胜利呢? 国内说好的电影,国际上不一定说好;而国际上获奖的影片也未必能在国内获奖,一定要想办法获取国内的各项大奖。要活动电影厂的几个头头,在这点上他们和自己利益一致:也希望本厂的电影得奖嘛。于是,就诞生了这个庆功大会,请了这么多名流,她的努力都成功了。 
  庆功大会结束了,又一番遍地开花的签名热,观众们散去了。休息厅内,烟果茶糖,茶话会开始了。百十号人,电影界的,文学界的,评论界的,新闻界的,各方名流们。座谈《真诚》,电影制片厂的两位厂长都讲了一番热情洋溢的开场白,彦均和伊丽都讲了几句“希望大家帮助”的谦虚话,还都掏出了小本拿出了笔,一副认真记录的样子。  
  胡正强咳嗽了一声开始发言。他是同行,又是同厂,理该捧场。他的神情向来是诚恳的,“我认为这部影片是成功的,思想上是深刻的,艺术上是完美的。它不仅表现了生活的真诚,也表现出了艺术的真诚,或者说导演风格的真诚。电影艺术需要这,需要那——有人说,我实在不知道:我们除了真诚还需要什么。我看了这部电影很感动。彦均同志展示了她的艺术功力,有许多地方很大胆,很有些大家手笔。”  
  钟小鲁坐在他身旁,想起了自己曾和胡正强的对话。  
  “你觉得彦均的《真诚》怎么样?”自己问。  
  “还说得过去,就是太小家碧玉了,有点小家子气。”胡正强答。  
  童伟发言了,他从从容容放下二郎腿,伸手很有力地弹了一下烟灰。“彦均讲以真诚拍《真诚》,我欣赏这句话。艺术上的真诚是什么?就是勇敢,磊落,敢讲真话,敢表现真情实感,艺术家要有艺术家的胆略。有个大学生曾写信问我,如何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艺术家,我告诉他:艺术家不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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