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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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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春微微笑。

安康说谎。

怎么没有,有一轮心情坏,还没找到好保姆,一岁的琪琪又特别会趁兵慌马乱的时候哭闹不休,常春忙得又累又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对牢琪琪便吼,小孩受了惊吓,整个小小的身躯如一只小猫般颤抖……

单亲不好做,单亲的孩子自然比较吃苦。

她也打过琪琪,世上哪有不打孩子的母亲与不吵架的夫妻。

不过一切过去之后,她这个母亲还不是替孩子们缴付小中大学学费。

这样重的担子,也亏常春担在肩膀上。

当下连林海青都忍不住说:“你不像是打孩子的那种人。”

安康不出声,这是他与妈妈之间的秘密。

他记得很清楚,父母还没有分开的时候一直吵,他听见他们提高了喉咙,就往台子底下钻,母亲因此更生气,一定要把他自桌底揪出来。

现在好了,家里只有母亲,琪琪与他也学会照顾自己,妈妈可以全神贯注出去做生意。

他实在不明白何以成年人一整天就是吵吵吵。

安康记得很清楚,妈妈自顾自诉说怨情,爸爸双眼看着电视,一句听不进去,到最后,还因剧情笑出来。

这之后,他们便分开了。

安康没挂念父亲,自此他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他乐得享受宁静。

母亲对琪琪慈爱得多,对他,她非常尽责,但直到最近才有说有笑。

常春这样对儿子说:“男孩子大了自有天地,父母的家关不住你,你亦不会久留,妹妹不一样,妹妹一生都要靠娘家,你要爱惜妹妹。”

林海青看看正在沉思的安康,这小男孩老气横秋,可是他喜欢他那种罕见的老成,许多同龄孩子还在玩铁甲万能机械人呢。

“到家了。”

“明天店里见。”

林海青把小汽车开走。

安康开口了,“他是谁?”

常春吓一跳,小男孩的语气似严父管教浪荡女。

她据实答:“我生意上的新伙伴。”

谁知安康瞪母亲一眼,“记住,公是公,私是私。”

常春毕恭毕敬地说,“是。”

安康露出一丝笑,“他看上去像个正经人。”

常春“呵”一声,“我希望他是,朱阿姨会把他的底细查清楚。”

她儿子说:“你要小心,你已经不能不小心了。”

这句话重重伤了常春的自尊心,她收敛了笑容与幽默感。

第二天,冯季渝到店里来找常春。

林海青一向觉得女人心态奇特,她们满有爱心,可是永远找错对象,有烦恼的时候,一吐为快,也不看看那挤眉弄眼的听众是张三李四。

这位冯女士同常春的关系就非常暖味,但是她们却有说有笑,有商有量。

幸亏他的座右铭是,“千万别管闲事,尤其是女人之事。”

冯季渝说:“朱律师把保管箱锁匙叫速递公司送到我家。”

“这把锁匙从何而来?”

“宋小钰通过刘关张律师行交予她。”

这公式化一来一往都不会免费,将来她们几个奇www書網人一定会收到账单,天文数字,毫无疑问。

“双方律师都希望我俩去看保管箱,我们就去吧。”

常春一向尊重孕妇。

“那小伙子是谁?”

“合伙人。”

“很沉静很好。”

“你戴着的耳环,是他的设计。”

冯季渝看常春一眼,她欣赏他,不过他比她小好一截,又是一条荆棘路。

常春微笑说:“与你想的有一点出入,他另有对象。”

冯季渝也笑笑。

保险箱打开了。

中型长条子盒内有两只信封,冯季渝打开其中一只,里边有一只指环,她将它抖出来,只见指环内侧刻着常春两字及一个日期。

“你的结婚指环。”

又连忙打开另一只信封,里边是同一式戒指,这只里侧刻着,对了,冯季渝三字。

是他两次结婚的纪念品,没想到这样虔诚地租一只保管箱专为放两只指环。

“还有没有其它的东西?”

冯季渝伸手掏一掏,“没有了。”

常春问:“你的结婚戒指呢?”

“在某只抽屉里,”冯季渝问,“你的呢?”

“我不留纪念品,它们都是垃圾。”

“真的,记得便记得,忘却便忘却。”

她俩离开了银行。

阳光异样地炽热炫目,冯季渝有点吃不消,她胖了许多,汗一刹时湿透背脊。

常春替她抢到一部计程车,还替她开车门关车门。

她那漂亮的男伴这次没有陪她同来。

隔壁的铺位已经买下来,装修工程开始。

老店原来的装潢不变,又要与新店配合,常春看过图样,构思实在不错。

开工时发觉室内装修师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白衬衫咔叽裤,男装蚝式防水表,常春心里已明白一半。

那女孩姓胡名平。

是林海青在工学院的同学。

胡平爱嚼香口糖,可是同常春说话之前必定先把糖渣吐掉。

这才像出来走的人。

常春密切注意她开出来的帐单,每一宗都静静复核,证实的确价廉物美。

做生意防人之心不可无。

胡平与海青在公众场合一点特别亲热的表示都没有,更显得难能可贵。

常春欣赏这对年轻人。

她一直以为他们是情侣,直到一日无意中听到这样的对白。

她:“妈妈很想见你。”

他:“你不是没看见我忙。”

她:“你存心见她,总可以抽得出时间来。”

他:“我不想在公众地方谈家事。”

她:“常小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常春真是好不尴尬,当时她坐在旧铺一角的写字台上,与他们只隔着一块木板,虽见不到他们,声音对白却听得清楚玲珑。

胡平语气悲哀,“海青,你必须见她,她年纪已经大了,生命已像肥皂泡那样越来越薄,终于会破裂,消失在空气中,那时,你想见都见不到她。”

海青冷冷说:“我不觉得是什么损失,我所没有的,我不会牵挂。”

常春轻轻抬起头来。

两个人的表达能力都那么强,把他们心意用言语演释得一清二楚。

他们的关系究竟如何?

常春不惯窃听人家的秘密,真想走开,但她正在核数,不方便放下。

“海青——”

“不必多说。”

“你介绍这项工程给我,我很感激。”

“那是因为你工夫实在不错,没有其它原因。”

胡平静一会儿,“工夫不错的设计师城内是很多的。”

海青答:“我碰巧认识你。”

听到这里,常春已肯定他们不是情侣。

刚有客人进来,常春忙去招呼。

那是一位红脸白发的美国老先生,选购礼物送女儿生日,见常春穿着件黑衬衫,便要求她把银项链戴起示范。

常春不嫌其烦,逐款配起给他看。

“或许,尊夫人也喜欢拥有一条。”

客人很满意这样的款待,反正要花费,总要花得适意。

他买了两套林海青精心设计的款式,并且把女儿的照片给常春看。

“她长得美,”常春说,“同尊夫人一个脸盘子。”

老先生答:“我们结婚四十年了。”

“太难能可贵!从一而终?”

“对,一夫一妻,”老先生咕咕笑,“经过两次大战,目不邪视,心无旁骛。”

“你们二人均幸运之至。”

“上帝特别眷顾我们。”

他捧着礼物愉快地离去。

林海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旁,“明年他肯定会再来。”

“明年也许他到东京去买礼物。”

海青的脸色仍有一股悻然之气。

这小子,涵养工夫已经练得颇为到家,轻易不会看到他露出不愉快神情,这一次像是动了真气似的。

常春当然对这件事一字不提。

海青一整天都沉静。

回到家,常春与来作客的妹妹说:“结婚四十年该是怎么样的感觉?”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四十年。”

“当然,为了生活的四十年是不作数的,太像公务员生涯了。”

“想象中那两个人已经化为一个人了。”

“有一方如提前离去,岂非惨痛?”

常夏笑,“所以说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你可想庆祝结婚四十周年?”

“勉强没有幸福。”

常春说:“能够与一个人在一起四十年,那人想必有点好处。”

常夏侧头想一想,“你也要有点好处。”

“那自然,跳探戈需要两个人。”

“现今世界这已是不大可能的事了,首先,要很早结婚,第二,要忍耐涵养工夫一流,还有,闲日要把自己放在最尾,要紧关头却又愿意挺身而出当炮灰,换句话说,要有牺牲精神。”

常春笑。

“你肯不肯?”

“肯,但不是为人,是为自己。”

“在今日,愉快地结婚十周年已是奇迹。”

“你呢,你快乐吗?”常春问妹妹。

“我并非不开心。”

“孩子的笑脸总叫你心花怒放吧?”

“那是我骨肉,有什么事,一定先拖着孩子走。”

结婚四十年!

毋须结婚,只要能够同一个人相处四十年已经够好,不管他是合伙人抑或是亲妹子。

送常夏出门时碰见林海青。

他说:“对不起我没有预约。”

常春知道他有心事要诉,便微笑说:“不要紧,我耳朵反正闲着。”

常夏看林海青一眼,不作声。

这种年轻男子最危险,一身紧张曲折的活力,搭上了如通电一样,浑身颤抖,许就变成焦炭,不过炭就炭吧,常夏又看看姐姐,常春可能需要燃烧。

她走了之后,海青坐下。

他浑身是汗,胸口一个湿V字,要一杯啤酒,边喝边斟酌该如何开口。

其实常春可用三言两语代他说出心中疑惑,但是她一向好脾性,只等当事人倾诉。

海青终于说:“胡平姓胡,我姓林。”

“废话。”

“正如安康姓安,琪琪姓张。”

常春笑笑。

“我们的情况相同。”

常春大大不以为然,“错,安康痛爱妈妈与妹妹。”

林海青脸红。

过一刻他说:“你早知道了。”

“我还算敏感。”

“家母想见我。”

“为什么不去晋见?”

“我恨她。”

“幼稚。”

“你不明白——”

“幼稚!”

林海青长叹一声,举起冰凉的啤酒一饮而尽。

常春再给他斟一杯。

“你并没有一双好耳朵。”他抗议。

“对不起,你这论调,我不爱听。”

“不是每个母亲都像你,常春。”

“我有什么特别之处?你问安康,我一样打骂孩子,一样拿他们出气。”

“可是你与他们同在。”

“各人的环境不一样,你需有颗体谅之心,此刻你已成年,指日可望名成利就,为何斤斤计较?”

林海青又喝尽了啤酒。

“你要惩罚她,但同时也惩罚自己。”

“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带一只无线电去制造音响。”

林海青笑了。

安康这时借故跑来两人之间坐着,咳嗽一声,翻阅杂志。

“去,听你妹妹的话,去见你母亲,第一次坐五分钟,第二次坐十分钟,次数多了,自会习惯。”

安康一听,非常放心,原来他们真的有话要说,而且,说的是正经事。

林海青抗议:“说时容易做时难。”

“当然,”常春说,“不然干吗人人需要勇气。”

“我会考虑。”

“不要多想,提起尊腿,马上去。”

“我不愿意轻易原谅她。”

常春嘻哈一声,耻笑他:“你这个盲目斗气的人,赶快离开我的家。”

“我还希望多喝一杯。”

常春站起来,“安康,你招呼这位哥哥。”

安康放下杂志,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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