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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逆情-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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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开始,他内心悄悄滋生出这种情怀?他记不得了,就像他早已记不清从何时开始,他将她当成一个“女人”看待,而没有其他身分,比如手足的附增。“变化”是那么不知不觉,等他意识到时,那林林总总脱轨的心绪、情怀,已演形成复杂绵密的网,在他心上扎入深深的根,和他的血肉相连,像癌,再也无法割除。

或许是从老妈生病时,他和她那种相依为命的感情开始吧?也或许,其实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只是一直沉睡着,而今复苏?以道德文明、纲常人世的眼光来看,他心头生了一个感情的瘤,而他却无怨无悔、堕落地供以它养份。

他是认真的,但她呢?

月光在照,照他心情的透明赤裸。他无言,不语的宇宙,又会怎么说?

※※※

第三章

搬家人把最后一箱杂物搬到厨房,甩上门离开,李蝶飞累得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从来不知道搬家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以前她和阿彻跟着老妈东搬西迁的时候,有时候风吹雨淋日晒在外头奔波了一整日,熬到半夜还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也没有这么疲累过;这回却累得虚脱,全身骨头好似散成一块一块。

“哇啊……这房子还真破!”罗撤扛着一箱书走进来,边走边四顾打量屋子里的一切。那声惊叹,嗓音是迸出的低,惊讶之外尚多出一分不可置信与暧昧不明的佩服。从声调判断,似乎是佩服竟然还有这么破烂的房子。

李蝶飞维持“虚脱”的姿势,跟着他的视线扭头四处打量。比起他们先前住的那公寓,这房子的确算得上是“破”,到处都有“霉”过的遗迹,而且屋龄起码也有三十年了,足足老了三倍有余。

人会老,屋子也会老,而老了就比较不值钱,没行情。这房子破归破,不过就是便宜,一个月的房租只要一万多,离原本住的地方也不太远,对角拉开三百公尺左右的距离。以“天涯若比邻”的标准来看,方圆五十里内的都算亲戚。他们离开得不算太远。

“真的有那么破吗?”嘴里这么问,她还是露出一个抱歉的眼神。

其实不只破,而且狭小,便宜有便宜“暗亏”的代价。四层楼建筑的第五层违建,光是爬楼梯,累就累死人!小小的两间房间,就算打通了,光要塞罗彻的长腿就很勉强。庆幸的是,一开门就是天台;面对着小公园,别无遮蔽,抬起头就可以望见一片青湛湛的天空。

“还好啦!”罗彻咧嘴一笑,踢开挡路的锅子。高大挺拔的身材在狭小的屋内显得局促。

“不好意思,请你要多忍耐。”李蝶飞歪了歪头,一股脑儿爬起来,朝斜前方抬抬下巴,示意说:“你跟小昭睡靠窗那一间。桌子跟书柜我已经请搬家工人直接搬进去。”

“搬家”,是她擅自决定后才通告大家的,他们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没办法,这是唯一的出路。他们负担不起原先的公寓,又得送小昭到幼儿园——关于吃、关于钱、关于生活的事,都是很令人伤感的,碰上了,她也只能摇头叹息。

而“叹息”是有重量的,往往压得人透不过气。

罗彻走进房间把那箱书卸下,立刻踅了出来。乔跟在他屁股后,亮晶晶的眼瞳里流转着对新环境陌生与不安的打量。小昭则哭丧着脸,别了一腔的委屈站在一旁。

“怎么了?小昭?”李蝶飞抬手抹掉汗,停下忙碌的动作。不趁着今天把东西整理妥当,明天又有明天的事要担忧和忙。

“我肚子饿了。”憋了好久不敢张声的委屈终于得到注意,小昭的小嘴立刻往下撇,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啊!”李蝶飞轻呼一声,匆匆看一下时间。已经四点多了,一早到现在忙着搬家的事,中午只草草喂大家吃几个面包,难怪小昭会叫肚子饿。她觉得又抱歉又不忍,摸摸小昭的头将乔拉到身边,说:“对不起,我只顾着整理,不知道都这么晚了。”直起身,从口袋掏出皱成一团的伍佰元钞票交给罗彻。“阿彻,麻烦你带乔和小昭出去吃饭,顺便买一瓶沐浴乳回来。”

“你不一起去吗?”

“我得先把这一堆东西整理好。”东西虽然不多,恐怕得整理到晚上才收拾得完。

“那我帮你带些吃的回来。”

“不必了,饿了我自己会出去吃饭。”李蝶飞摇头,她累得吃不下饭。“你们去吧,记得买沐浴乳回来。”

奇怪,怎么会觉得这么累?她看着他们走下楼,一屁股坐在尚未拆封的箱子上。大概是心理因素吧!老妈死后,她整个人就一直转啊转的,事情特别多,总有一堆麻烦等着,一直不能静下来好好喘口气。

但是……她仰起头,闭眼看着天花板,重重吐出一知气。她还是觉得累。奇怪?她并不是那么娇嫩的女孩,怎么——“啊——”她大叫一声,舒服多了。

累归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一堆的东西等着她整理,她没时间想得太多,也没时间喊疲倦,那些对她来说都太奢侈了。

她把一堆堆的东西从箱子里掏出来,该擦的擦,该洗的洗,该清除的清除,才整理到一半,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小昭学做小飞侠双臂展开飞进来,搂住她脖子撤娇说:“阿飞,阿彻带我们去吃炸鸡,还有汉堡,有这么大哦——”他以小孩特有的夸张挥手比量着。“很好吃哦!我们下次一起去!”

“好!”她笑着反手拍拍他。小昭越长越大,越来越重,两只小手肥嫩嫩,攀压得她透不过气。

“这小子光是会吃和撒娇!”罗彻一把将小昭拎开,蹲下身说:“我来帮你。”

乔也跟在他屁股后,小昭又跟着挤过来,狭小的空间四个人挤成一堆,不但十分局促,且非常不舒服。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她摇头投降,这些家伙只会越帮越忙。

天台上的霞光渐移渐淡,余晖慢慢在变暗,夜要降了,天空已向晚。

她直起身子,攀附着罗彻的肩膀站起来,开亮了电灯。日光灯将她的脸庞照得苍白,照映她疲累的容颜如白色花开,风情可怜。

罗彻心里小小地疼,他手抚了抚她的脸,掌触轻轻带着疼惜怜爱。

“看你累的!去洗个澡好好休息,剩下的我来整理。”细语轻轻,一腔的牵怀挂心。

她摇头又笑,不怎么认真。“多谢你的关心喽!我看还是我自己动手会比较快。你就帮我替乔和小昭洗澡,再带他们上床睡觉。”转头拍手说:“乔、小昭,跟阿彻去洗澡。”赶鸭子一般赶三人离开。

隔一会,浴室传来小昭戏闹的笑声,她对自己一笑,呼口气,晃晃手臂,自言自语念道:“工作吧!”

门外夜已黑,银白的月是唯一照耀的光亮。牛郎和织女在天河两端遥遥相对,薄云覆去相聚的信道。

世界是从黑暗开始的。黑暗的一切混沌未知,所以夜充满着不安的气味,存在着一切的不可能与不可言喻,以它特殊的波动为结界,自外于所有光明的磁场意识的道德规范,文明的伦理礼教,在夜里失去了它的重量。混沌和黑暗形成了夜的原色与状态,张纳所有的情态与想象。

“阿飞?”罗彻从浴室里出来,肩上披着条干毛巾,头发湿湿的,刚梳洗过,尚还未干,发尾滴结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他抓起毛巾,很不经心,随便地抹擦几下,发丝散落在额前,参差着一种凌乱的美。

“阿飞——”他又唤了一声,声音让四壁的墙吸纳进去,不吐一絮回音。

四下整理得井然有序,早先的凌乱已不留痕迹,只剩一个个掏空的箱子叠腻依偎在一起,小小的屋子仍然显得拥挤。

李蝶飞趴在桌子上,一半的脸庞藏在臂弯里。

“阿飞!阿飞——”罗彻走过去,伸手轻轻摇她。

她没反应,如一屋子的沉静。

“睡着了……”罗彻喃喃自语,倚在桌傍。微倾着身,凝视着她睡脸。她紧闭着双眼,可能在深深的梦中;长长浓密的睫毛并帘着神秘的引诱,令人忍不住想伸手去碰。

他以那样的姿态俯看她许久。许久,他慢慢俯下身,背着光,身影遮去她睡梦的脸庞——缓缓的、轻轻的,亲吻住她红丽近艳的嘴唇。

“啪”一声,门口处传来一声突然,有人用力击拍着门板,扰乱宁静的气氛。

罗彻静静不动,维持俯身的角度与感情姿态,慢慢才直起身,转身过去;对这个突然,一脸无动于衷的无表情,没有丝毫畏缩。

“你又来做什么。”他直视着不速之客,口气冷淡,语调没有高低起伏。

声音惊动了李蝶飞;那一帘浓密的睫毛眨动一下,睁开了眼。

“阿彻……”最先映入眼里的是罗彻,好很自然地叫唤他,撑着桌子站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洗完澡了?真是的,我怎么睡着了——啊!罗……叶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笑意转为惊讶,充满不期然。

那种未期待的态度让罗叶有点泄气。太明显了,她心中的意绪。她根本未曾将他放在心上,所以,才没有期待,才会对他的出现觉得讶异意外。

“听说你们搬家了,我过来看看。”虽然有点泄气,他风度依然翩翩。他受重视惯了,对别人的招迎习以为常。尽管他不在乎,但日久成理所当然,李蝶飞的态度逸出这逻辑外,多少有些不寻常——不,异常。

“有事吗?”李蝶飞的反应相对于围绕在他周旁的那些女人,实在过于冷淡。

“没什么事,只是奉老头他们的旨意,过来看你们好不好。”他将视线投向罗彻。这件差事他根本是不得已才接受指派,只想早结早了,可是现在他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了。这一家问题重重,处处是陷阱,处处藏诱惑。

“你看到了,我们很好。”罗彻的态度一贯冷漠不客气。“现在你要的回答已经有了,你可以请了。”

他是不欢迎他的。并不是因为他方才的情态被窥探到,而是他本来就不喜欢他。他不喜欢别人太接近他们,或者说,太接近李蝶飞;罗叶探得太近。越界侵犯了他们的感情领域,他不欢迎这种自以为是的亲近。尽管他是罗家二少的孩子,但在他心里,他可不认为他是罗家的人或者和罗家有什么关系。血缘和宗族那一套,对他是不起任何作用的,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就是他,自己;天地间一个独立的个体。

“阿彻!”李蝶飞小小地斥他一声。但她知道这样是没用的,阿彻太不驯,礼教规范对他不具任何约束作用。他只凭自己的意思去行事,听任自己主观的抉择。她稍稍拉开他,替他道歉。“对不起,阿彻说话太没礼貌,请你别介意。”

比较起来,她想得多,顾虑也多。老妈太任性,生前不管做什么,就只凭自己高兴,拖累得她跟着团团转,以致于她太早入世,太早明白纲常人世的秩序,了解伺候别人脸色、情绪的妥协必要,反而不懂得撤娇——就算想,也没有对象。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罗叶一脸不以为意。他是真的不在意,反倒对李蝶飞温柔低低的姿态感到对她太抑压。她被生活的现实磨得谦逊有礼,将放肆的自我压抑在礼教规范的最底。

他向前一步,尚未开口,里头房间传来小昭魇醒的哭喊。哭声扰乱了客厅内原就不平衡的气流。

“对不起,我去看看小昭。”李蝶飞丢下一句抱歉,快步走进去。

她像风刮走,留在厅内的气流更为紊乱,而且不兼容。罗叶倚着墙,点了根烟,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罗彻;以他对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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