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脉-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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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齐梅进屋，见到了重病躺在床上的老鲁头儿。自我一介绍，老人见是赵国瑞的女儿，就来气，就绷起了脸。说，你是赵国瑞的闺女，小梅？
赵齐梅说，是呀，鲁爷爷。小时候，你对我很亲近呢！
老鲁头儿说，亲近！哼，你爸可好，我把山狗交给他，带到石油上能干个工作，学个好。给我弄到监狱去了！蹲监狱哪儿不能蹲？非到石油上去？回来更没人样子了，整天赌博，惹是生非，不务正业，娶个媳妇，也跑了！你爸呀，害人哩！把我家活活儿害惨了！
赵齐梅说，那件事儿，责任不能全怪我爸。
老鲁头儿说，不怪他怪谁？怪我？！你走，赶紧走！我再不见你们赵家的人！
赵齐梅说，鲁爷爷，你和我爸的事儿我管不了。鲁壮志的事儿我要管。
老鲁头儿说，我孙子？他咋又惹着你们赵家啦？
赵齐梅说，我到小学来当老师了。他必须去上学。
老鲁头儿说，你回来当小学老师啦？哼，我当赵国瑞多大能耐呢，他闺女能上到天上去，当七仙女哩。你走吧，我家的事儿，是死是活，再用不着你赵家人操心！
赵齐梅说，鲁爷爷！
老鲁头儿说，你走！
赵齐梅忍着憋屈，起身走，到门口，就见小狗子吆三四只羊，进院门了。
赵齐梅说，鲁壮志。
小狗子好像觉着这个名字很陌生，瞪了眼睛看赵齐梅。
赵齐梅说，你倒是想不想上学？
小狗子说，想。
赵齐梅说，那明天你就上学去。
小狗子却不敢答应。老鲁头儿歪歪咧咧地从屋里出来，立在屋门口。小狗子可怜巴巴地看爷爷。
赵齐梅说，鲁爷爷，你看孩子多渴望上学，明天就让它去吧。
老鲁头儿横眉立目说，你这丫头，我刚话都说死了，我家的事儿，死活再不用你赵家人操心！
赵齐梅说，我现在是老师，我用一个老师的身份，在跟学生，跟家长说话！
老鲁头儿说，他去上学，那羊咋办？
赵齐梅说，这么小的孩子，总不能一辈子没有文化，放羊吧。
老鲁头儿说，放羊？谁让他放羊，是让他看着羊，守着羊！你看这家里，能值钱的就那几只羊了。能卖的，都让山狗那狗日的卖完了！
说着，山狗就回来了。回来就找吃的，那意思是，吃完马上又要出去。
赵齐梅说，山狗叔。
山狗说，你咋到我家来了！
赵齐梅说，我是为小狗子上学的事儿。
山狗说，上学？谁不让他上了，去呀，现在就带走。他又觉着不对。问，咦，小狗子上学，跟你有啥关系？你怎么管到我家来了。
山狗说，这是我的老师。
老鲁头儿说，赵国瑞能耐，养大个闺女，回来小学当老师了。
山狗就哦了一声，说，回了骆驼驿，哼！小学老师，哼！
赵齐梅说，那咱们就说好了，明天让小狗子去上学。
小狗子却反悔了。说，我不去！我要守着羊！
山狗说，还是呀，都怪家里穷呀。要是有钱，我恨不得把他送到县城里上学呢！
赵齐梅头一天执教，就在山狗家受了憋屈，山村的人思想意识这么落后，仅为几只羊，就可以耽误一个孩子一辈子的前途，她想不通，就想哭。赵国瑞正和几个乡领导在院里说话，赵齐梅进院门，赵国瑞就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我女儿，小梅。
一乡领导说，欢迎欢迎，欢迎你回家乡来支教。我们乐土驿是贫困县里的贫困乡，迫切需要发展教育，改变贫困落后的面貌。
二乡领导说，小梅，小时候见过的，几年不见了，出落成大姑娘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三乡领导说，我们这里不光经济落后，文化落后，尤其是人的思想意识更落后！你工作中肯定会遇到重重困难和阻力，及时向我们反映。
一乡领导说，对对，及时反映，我们及时帮助你解决。
赵齐梅灿烂地笑，说，没啥。谢谢各位领导。
乡领导们请赵国瑞父女去吃饭，赵国瑞好说歹说地才谢辞了。然后，父女俩一起做饭，就坐在院里吃。
赵国瑞感慨，说，爸爸离开家乡整三十年了，每天都像急行军，都在冲锋陷阵。回来，才感到突然停止下来。你看这里多安静，空气多清新。
赵齐梅说，你退了休就回来吧，我陪着你。
赵国瑞说，那好呀！
赵齐梅说，就怕你是一时的想头儿，真让你静下来，没几天，就浑身不舒服了。
赵国瑞说，我女儿大学没白上！今天教学头一天，怎么样啊？
赵齐梅说，挺好的。
赵国瑞说，真挺好？
赵齐梅说，真的。
赵国瑞说，没遇到啥难事儿？
赵齐梅说，没有。
赵国瑞说，没有就好。有了也不怕，克服它！人哪，就说年轻人，就是在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解决一个个问题中成长，成熟起来的。
不是没有难事儿，就说小狗子上学的事儿，赵齐梅想到了解决它的主意和办法。
第二天，小狗子还是没来上学。赵齐梅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中午，又来到了老鲁头儿家。老鲁头儿半倚在炕上，饭桌儿放在炕前，一家三口正在吃着简单的午饭。赵齐梅进来，没人理会她，招呼她。
赵齐梅从兜里拿出一沓钱来，放到饭桌上。三个人神情就不对了。
老鲁头儿说，干啥呀？
赵齐梅说，这是一千元钱，这些钱暂时改变你们的家庭生活贫困的状况，够了吧？
山狗看着钱，眼睛直愣。说，够了够了。
赵齐梅说，该让小狗子去上学了吧？
山狗说，去去，立马就去！
山狗饭碗一推，拿起钱，以极快的速度就不见人影了。
老鲁头儿躺在炕上气得打哆嗦。说，小梅！你干啥？你害我们家，不是这种害法儿呀！
赵齐梅就不明白了，说，鲁爷爷，我是为了让小狗子上学，力所能及地解决一些后顾之忧，怎么能是害你们呢？！
老鲁头儿说，你走，赶紧走！小狗子不上学，你再别到我家来了！
赵齐梅说，鲁爷爷！
老鲁头儿就要挣扎着下炕，身体不稳定，就栽下炕来。赵齐梅叫着，去扶他，老鲁头儿狠狠地把她推开去。
小狗子哭叫着，说，爷爷！爷爷！
去扶持老鲁头儿。赵齐梅就张皇失措地立在了一边。
小狗子说，你走！快走！你要整死我爷爷呀！我不上学，永远不上学！
离开老鲁头儿家，赵齐梅一路上很艰难，很勉强地忍住了泪水。进院子，赵国瑞做好了饭，两人吃。
赵国瑞问，今天咋样？
赵齐梅灿烂地说，挺好。
赵国瑞说，真挺好？
赵齐梅说，真的。山里的孩子，听话。就是调皮，也那么单纯可爱。
赵国瑞说，是呀。山里人哪，受外界正面的，反面的影响都小，质朴。
小狗子还是没来上学！赵齐梅还是来到了老鲁头儿家。
屋里就老鲁头一个人，他看一眼赵齐梅，啥话没说，挣扎着下炕。拄着根棍就颠颠顿顿地出门，赵齐梅跟了他走，就走出村，就到了乡上。在一家门口写了棋牌室的门前，老鲁头儿用棍挑开门布帘子，赵齐梅就进去了。
进来，就看到光线不太清爽的屋子里，摆了三四个麻将桌，就看到了山狗。他在墙旮旯那一桌，跟一伙人喝着啤酒，啃着卤鸡，赌博赌得正热情洋溢……
赵齐梅明白了。可又更不明白了。她对山狗日子过得贫穷，却又不事劳作，嗜赌如命，真难理解。
这回，她再忍不住了，一路流着泪水回来。
她一定要给爸爸说，全说。不说，她憋不住，再憋，就要爆炸了！
进屋，却看到赵国瑞正坐在炕上，使劲搓两条腿。
赵齐梅吃惊，喊一声，爸！奔过去。
赵国瑞躲避不及，说，这死丫头，进来悄没声的！
赵齐梅发现赵国瑞两条腿都肿了，用手指按压下去，便是一个深窝，没有弹性，好长功夫恢复不起来。
赵齐梅心疼，问，爸，怎么回事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赵国瑞说，回老家来，反倒水土不服了。
赵齐梅说，不，你不要瞒我，骗我！
赵国瑞说，小梅，多大点事儿，你咋咋呼呼的！爸把饭做好了，吃饭。
赵齐梅说，告诉我，多长时间了？
赵国瑞终于说了实话，说，有小半年了，有时脚肿得，鞋都穿不进去。
赵齐梅说，爸，这可能是肾脏上的原因。
赵国瑞说，你还懂医了。
赵齐梅说，姥爷就浮肿过，我在网上查的。
赵国瑞说，也许是吧，我这腰，也总不舒服。这事儿，不要告诉妈妈，也不要告诉你哥。
赵齐梅说，不！
赵国瑞说，听话！
赵齐梅说，那你必须答应我，去医院去做检查。
赵国瑞说，好好，我回去就做，及时向你汇报检查结果。
赵齐梅才答应暂时不告诉妈妈和哥哥。
吃饭时，说到了山狗家的情况。
赵齐梅愤愤地说，山狗家的贫穷，完全是因为懒惰和嗜赌。这样的家庭，真就不该同情。
赵国瑞说，是呀，山狗固然可恶，可怜的是老人，最终害的是孩子呀。
赵齐梅说，我最担心的是，小狗子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他将来会怎么样呢？爸，无论如何，咱们得帮助他们！
赵国瑞说，你说得对。就凭这点，你将来定能当个好老师。眼下，可能你得受点委屈。
赵齐梅就觉着爸爸一定有了主意，具体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说，爸，你怎么说，我都会去做的。
赵齐梅跟赵国瑞来到山狗家，有了前面赵齐梅工作的铺垫，老鲁头儿对赵国瑞的态度，咋说也好些了。再没提前头的事儿，叫赵国瑞坐在了炕边上。
赵齐梅没有想到，爸爸会这样处理事情：他叫小狗子把山狗从乡上叫回来，召集祖孙三人，不光商量小狗子上学的事儿，还有照顾老人，还有山狗到底该怎样活人，一揽子解决。
山狗情绪很对抗。赵国瑞刚说几句，话就让他截住了。
山狗说，咋？那年把我弄进监狱，你心里还过瘾？
赵国瑞毫不相让，说，山狗，进监狱是你不正干！我让你去抢劫的？
山狗说，咋？我儿子的事儿，你们还没搅和够，又要搅和我老爹。
赵国瑞说，小狗子必须去上学，老鲁叔必须有个幸福的晚年，你必须走正道儿！赌博也是犯罪，你这么下去，还要进监狱的！
山狗还要嚷嚷，老鲁头儿说，狗日的，你没记性呀！那年你偷牛，本就该劳改，还是你国瑞哥，把你保出来的！国瑞，你啥话别说了，叫他再进去几年，尝够了，就知道好歹了。
赵国瑞说，山狗，两条路，一条是再进监狱，一条是学好，做个正常人，你选择吧。
山狗说，你们是我家什么人哪？对我家的事儿这么上心！
赵国瑞说，你不是从小就要小梅叫你舅舅吗？好吧，就这么着，以后，小梅就把你叫舅舅，也把你当成舅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