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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白银谷-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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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各位都有神功,敝人是不是通洋的二毛子,愿请师傅们使出神功来查验。”

  领头的那人瞪了杨秀山一眼,就又一巴掌扇过来:“嘛东西,想替你们掌柜死?滚一边呆着!”

  杨秀山只觉半边脸火辣辣一片,两眼直冒金花,但他挺住了,没给扇倒下。

  “搜,快去搜!他就是钻进地缝,也得把他搜出来!”

  领头这样一喊,跟他的那伙人就散去了几个。

  其实,自这伙人破窗而入以来,砸击、摔打、撕裂、破碎的声音,就一直没有停止过。闯进来的,肯定比刚才见着的这五六个多。现在散去几人,还留着三人,但不断还有别的蒙脸人押了柜上的伙友,送过来。

  很快,全号的伙友都押来了,他们还在翻天覆地地搜寻。他们在找谁?找已经死去的刘国藩?

  领头的还在不停地喝叫:“说,你们的二毛子掌柜,到底藏哪了?”

  大家已不再说话,因为无论说什么,都只会遭到打骂凌辱。

  杨秀山也希望,众伙友不要再冒失行事。这是祸从天降,也只能认了。别处的账簿,不知是否来得及隐藏?还有银窖!西帮票号的银窖,虽然比较隐秘,但这样天翻地覆地找,也不愁找到。只愿他们真是搜查人,而不是打劫银钱。

  不久,就见匆匆跑来一个蒙脸同伙,低声对领头的说了句什么。领头的一听,精神一振。他过去一脚踢开了杨秀山住的那处内账房,吆喝同伙,挥舞起手里的大刀片,把津号所有的人都赶了进去。跟着,将门从外反锁了。

  “你们听着,爷爷要烧香请神了,都在屋里安分呆着,谁敢惹麻烦,小心爷爷一把火烧了你们字号!”

  领头的吼完,外间真有火把点起来了。天刚灰灰亮,火光忽忽闪闪映在窗户上,恐怖之极。

  门被反锁,真要焚烧起来,哪还有生路!

  外面,砸击摔打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忽然显得安静了许多。他们真要请神了。请了天神来,到底要抓拿谁?

  渐渐地,听到外面有杂沓匆促的脚步,但听不见说话声。他们在举行降神仪式吗?

  杂沓的脚步声,很响了一阵。后来,这脚步声也消失了。外面是死一般沉静,但火把的光亮仍在窗纸上闪动。

  又停了一阵,见外面依旧死寂一片,有个伙友就使劲咳嗽了一声。

  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有人就走到门口,使劲摇晃了摇晃反锁着的房门。

  依然没有动静。

  杨秀山忽然明白了,慌忙喊道:“赶紧卸门,赶紧卸门!”

  几个年轻的伙友挤过去,七手八脚,就卸下一扇门来。那时代的民居门板,虽然厚重结实,但都是按在一个浅浅的轴槽里,在屋里稍稍抬起,便能卸下来。

  门被卸下,大家奔出来,见火把只是插在院中的一个花盆里,似乎一直就没人在看守!

  杨秀山又慌忙喊道:“快去看银窖!”

  奔到银窖,果然已被发现,洗劫一空!

  西帮票号做全国性的金融汇兑生意,银钱的进出量非常巨大。因此,银钱的收藏保管成为大事。票庄一般都是高墙深院,有的还张设了带铃铛的天网。在早先,西帮还有一种特殊的保管银锭的办法:将字号内一时用不着的银锭,叫炉房暂铸成千两重的大银砣子。那时代法定流通的银锭,最重的仅五十两。所以这千两银砣子,并不能流通,只是为存放在银窖内安全:如此重的银砣子,盗贼携带也不方便。纵然是能飞檐走壁的强人,负了如此重的银砣子,怕也飞不起来了。所以这银砣子有一个俗名,叫“莫奈何”。不过到后来,西帮票号也不常铸这种千两银锭了:事业走上峰巅,经营出神入化,款项讲究快进快出,巨资一般都不在号内久作停留。

  当然了,再怎么进出快捷,票庄也得有存放银钱的银窖,也即现在所说的金库。西帮的银窖,各家有各家的巧妙,各家有各家的秘密。外人不易发现,号内自家人存取时又甚方便。

  天成元津号的银窖,处置得不算是太巧妙:只是将设银窖的库房,布置成为一处普通伙友的住房:盘了一条大炕,炕前盘了地炉子,火炉前照例有一个深砌在地下的炉灰池,池上嵌盖了木板。看外表,没有一点特别。津号的银窖,就暗藏在地下的炉灰池一侧,寻常的炉灰池其实正是银窖的入口处。当然,地面上嵌盖的木板,暗设了机关,外人不易打开。

  这伙蒙脸的劫匪,居然把隐藏在此的银窖寻出来,打开了。他们没耐心破你的机关,砸毁盖板就是了。存在里面的四万两银锭,自然全给抢走了。

  他们哪里是来抓二毛子?不过是来抢钱!

  杨秀山忙赶到临街的门面房,那里更是一片狼藉,但劫匪早无影无踪。从被撞毁的那个窗户中,已有晨光射进来。

  开门出来,见门外撂着一根碗口粗的旧檩条。显然,劫匪们是举着这根檩条,撞毁了临街的窗户。

  门外,还有牲口粪和分明的车轮痕迹。劫匪是赶着车来打劫?

  看了这一切,杨秀山更断定,这伙人不是义和拳民,而是专事打家劫舍的一帮惯匪!

  朝街面两头望了望,尚是一片寂静。这帮劫匪为何偏偏来打劫天成元?

  京号的戴膺听了津号遭劫的情形后,也问李子充:“当天,还有谁家遭劫了?”

  李子充说:“没有了,只我们一家。遭劫后,到我离津那几天,也没听说谁家又遭劫。”

  “就偏偏拿我们天成元开刀?你们得罪义和拳了?”

  “津门已经是义和团天下,我们哪敢得罪?看那活儿,也不像拳民所为。”

  “那就怪了!”

  “出事后,我们雇的武师和五爷的保镖,都赶来了。他们依据抢劫的手段,推测是江湖上老到的强盗所为。出事前,骚扰五爷的宅子,只怕就是他们声东击西。从破窗而入,到盗了银窖,活儿做得够利落。尤其他们只劫财,未伤人,更不是义和拳那些乌合之众所能做到。义和拳真要认定谁家有通洋的二毛子,不杀人能罢手?”

  “江湖上老到的盗匪?那你们津号得罪江湖了?”

  “没有呀?”

  戴膺忽然拍了一下额头,说:“我明白了!这次津号遭劫,只怕与去年我在你们那里演的空城计相关吧?”

  李子充忙说:“我们招的祸,哪能怨戴老帮!”

  “你还记得吧?去年夏天,五娘被撕票,你们刘老帮又忽然自尽,惹得挤兑蜂起,眼看津号支持不住。不得已了,我由京师调了四十多辆运银的橇车,号称装了三十万两银子,前来救济津号。这四十辆银橇在津门招摇过市,还能不惊动江湖大盗?那一次,叫你们津号露了富,人家当然要先挑了你们打劫!”

  “戴老帮,你也自责太甚了。我们杨掌柜,还有津号别的伙友,可没人这样想。”

  “这也不是自责。津号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得向老号和东家有个交待。你回去,也跟杨掌柜说,津号出了这样的事,不会全怨他,更不会难为各位伙友!”

  “戴掌柜,你一向深明大义,待下仁义,我们是知道的。杨掌柜派我来,除了禀报津号的祸事,还特别交待,要向戴掌柜请罪:当此乱局,我们未听戴老帮忠告,生意做得太猛,号内防范也不够,才招了此祸。日后受什么处罚,都无怨言的。”

  “你们也先不要想那么多了,京津这样的乱局,谁能奈何得了?津号遭此劫难,号内同仁全平安活着,已是万幸了。你回去对杨掌柜说,劫后如果难以营业,就作暂时撤庄避乱的打算吧。与老号联络不畅,我就做主了,日后老号要有怪罪,我来担待,与津号各位无关。”

  “有戴老帮这句话,我们也好办了。不过眼前还能勉强营业的。”

  “遭了这样的打劫,也没有再引发挤兑吧?”

  “我们遭劫的事,杨掌柜尽力作了掩盖,没有怎么张扬出去。出事当时,盗匪前脚走,杨掌柜后脚就吆喝众伙友,收拾铺面,清除残迹。到天大亮时,铺面大致已拾掇出来,气象如初。只是被撞毁的那处窗户,难以一时修复,就将热天遮阳的篷布,先挂在那儿,遮严了。银

  窖被洗劫空了,我们在别处另放的不到一万两银子,未被发现。所以遭劫的当天,我们津号不声不响地照常开门营业了。”

  “也没有报官吗?”

  “报是报了,官衙哪能管得了?杨掌柜也暗暗通报了西帮同业,叫大家小心。还向同业紧急拆借了一些资金。此外,柜上还购置了一些刀械,伙友轮流与镖局武师一道值夜。”

  “你们杨掌柜这样处置,非常得当!忍住不张扬,非常得当。如张扬出去,说是义和拳抢劫了票号,那满大街的拳民会给你背这种恶名?他们真能一把火烧了你们津号!”

  “我们也看出来了,杨掌柜这次真是临危不乱。我来京报讯,要不是听了杨掌柜的,装扮成乞丐,真还过不了这一路的刀山火海。”

  戴膺又细想了一下,对津号这位杨秀山副帮,真是没有太深的印象。看来,在刘国藩这样平庸的老帮手下,有本事也显不出本事。如果还是刘国藩领庄,遇此劫难,真还不知他会怎么处置。

  戴膺送李子充返津时,也没有再多作交待,只是说:“一定告诉杨掌柜,津号该撤该留,全由他做主了。遇此乱局,损失什么都不要太在乎了,惟一要保住的,是津号全体同仁的性命。一旦撤庄,就由天津直接回山西吧。只是无论走哪条道,都得经过拳会势力凶险的地界。

  叫杨掌柜再想些计谋,千万平安通过。”

  李子充说:“戴掌柜不用太操心我们了,京师局面也好不到哪,你们更得小心!”

  “你回天津真有把握吗?还是听我的,就暂留京号。京津间邮路、电报,总不会断绝太久,一旦修通,就能联络了。何必叫你再冒险返津?”

  “戴老帮,你就放心好了。我已走过一趟,也算轻车驾熟了。”

  送别李子充,戴膺感伤无比:这才几天,京津间往来,就要冒生离死别的危险了!谁能想到,时局会骤变如此?

  5

  李子充是五月十七一早走的。到这天下午,前门一带就忽然起了大火。

  当时,戴膺正在查看京号临街的门窗,看如何加固一下。眼瞅着京师局面越来越坏,发生津号那样的劫祸,也不是不可能。

  昨天又听说,日本公使馆的一位书记生,在永定门外被义和团截住给杀了。也有人说,不是义和团杀的,是董福祥的甘肃兵给杀的。不管是拳民杀的,还是官兵杀的,都一样捅了大漏子了。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公使馆的人敢轻易杀?日本东洋人跟西洋人本来就联着手,欺负中国人,这倒好,正给了人家一个结实的借口!京师局面,真是不能指望了。

  戴膺站在字号的门外,左右看看,见别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只天成元一家加固门窗,会不会叫人觉得你太惊慌了?

  就在这时,街面上的行人忽然自西向东奔跑起来。

  “怎么了?”

  “火!着了火了!”

  戴膺忙倒退几步,向西望了望:天爷,果然瞅见几团浓烟正滚滚而上,直冲蓝天!高耸的前门楼子,在黑烟中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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