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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鸳鸯梦(下)-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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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水捕鱼,眼见一条小鯋鱼即将得手,天不凑巧,一条鳢鱼扑了过来,将手边的猎物抢了。李祥见鳢鱼尖牙利齿,吓得跳上岸来,嚷道:“鱼也欺负我!” 

  云飞心中吃笑不过,把鱼篓迎到李祥面前,道:“这些鱼都算是你钓的好了,你去对灵儿说吧。”“太感谢你了!我爱你!”李祥在云飞的脸颊上热烈一吻后,勾起鱼篓就跑,云飞笑道:“这呆子又发羊颠疯了。”李祥跑到厨房门口止了步,望着鱼篓,朝鲶鱼头顶的硬壳敲了敲,道:“等会子就要吃你罗!”突然间,又愧恧难当起来,忖道:“我就真的那么卑鄙么?”缩在壁后,又不敢进厨房了,再次望着篓中之鱼,只觉噍索无味,叹了一声,恍似掉了魂一般,提着鱼篓四处晃荡。 

  再说罗彩灵吧,她想着自己给云飞弄饭,就似他的妻子无异,心里一高兴,脸上就模糊起来了。云飞无声无响地推开房门,突然窜到罗彩灵跟前,想突然吓她一下,从侧面看她泪如玉带,心中惊异,又急骤地换作笑脸,道:“哈哈,你哭了,这回可被我逮到了吧!”罗彩灵反射性地打了一战,云飞瞅着她,笑问道:“为什么哭,嗯?”罗彩灵慌忙拭泪,道:“我没哭,刚才切洋葱时熏出泪来。”说罢,把砧板上的洋葱片放进盘里。“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云飞一笑,道:“切菜时可得小心点,别把手指切进去了。”罗彩灵夹起腰尖,叫道:“猪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云飞已被强行逐出门外,心中还残留着罗彩灵适才流泪的记忆,脸色刹那间黯淡下来,觉得心头好重,不知不觉走到樊下的鸡笼边,见一只黄母鸡正在抱小鸡,立定观看了一阵,心里一笑,倒觉得自己好不道德,便行至林中散幽舒气。 

  云飞离去,罗彩灵扑扑跳动的心总算安定下来,擞了擞炉子,燃了灶,拿筅帚把鍪锅刷洗干净,然后放进辣椒与肉。快炒熟撒芗末时,发现炒菜之前先要放蒜片炝锅,一拍脑门,原来蒜还没买来,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做事丢三落四的,只得重新去买。 

  李祥正在罪与罚的斗争中沉浮,放下鱼篓,伏着一株乌桕树静思。那条鲶鱼蹦出篓外,在李祥的眼皮子底下爬到别处去了。李祥捶着树干,自言自语道:“我不能这么做!我要对灵儿说,这些鱼都是云飞钓的!” 

  李祥再次跑到厨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探进身去,罗彩灵却不在屋内。锅内香气留鼻,不知焖着什么菜?李祥放下鱼篓,忍不住到灶边徘徊,越闻嘴越馋,便要偷片美味尝尝,揭开锅盖。 

  “啊,我最喜欢吃青椒肉丝了!”李祥高兴得叫了起来,作贼总是心慌,一不小心,脑袋把柜上的盐罐子顶翻在锅里,白茫茫一片。李祥吓得张大了嘴巴,手忙指乱地把盐罐子放回原处,也不知放稳了没,用锅铲搅了搅菜,也不知搅匀了没,拔腿就逃离了是非地。 

  李祥心神不宁地藏匿在房里,挂上白帐,缩在床上,从床头滚到床尾,抱着枕头又扔了枕头,就像一条长虫盘来滚去,骂自己是个灾彗星,恨自己手拙,还打手打脑袋,惶惶不可终日。 

  且说云飞遛达了一圈,调剂了心情,回到屋内,见白帐遮得密密严严,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帐一挑,李祥徒然一见云飞,吓得抽风。云飞笑道:“你闹什么醒慌!”李祥慌忙收拾凌乱的床单,支吾了两句,避开云飞,挨壁往厨房跫跫走去,责任心驱使他向罗彩灵供出所犯罪行,道:“我该怎么开口呀?第一句话说什么?”挨近厨房,一股浓香便溜到鼻里,舒心舒肺,肚皮一下就饿了。 

  李祥款步走进,闻得“啪啪”的油炸声,原来罗彩灵已买回了蒜,正在烩翡翠豆腐,见李祥进来了,笑道:“你想来偷吃么!”李祥耳根发烫,忙辩道:“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是怎么炒菜的。”走了过去,从一盛满白糊糊的碗里拿起汤匙舀了舀,没话找话道:“灵儿勾的芡就是白呀!”看着旁边已炒好的青椒肉丝,心中乱敲鼓,所犯的罪行好难供出,反被青烟呛得咳嗽。罗彩灵放下锅铲,拨开李祥的手,道:“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么,不是想偷吃便是想偷学,嘿,我可不收你这个徒弟哩!”李祥笑道:“我没偷学,只是想看看。”指着青鱼,问道:“这条鱼怎么弄啊?”罗彩灵笑道:“容易得很,剐了鳞,煸一煸,炮一炮,熘一熘,就成了。”心里笑道:“我可不教你哩。” 

  李祥道:“说得好古怪,这是种什么弄法呀?”罗彩灵叫道:“哎呀!你真烦人,快走快走!”李祥口舌打转道:“灵儿……其实……我……”“叫你走你就走呗,罗嗦什么!”罗彩灵右手拿着锅铲,左手又拿起一把鏊子,不由分说就把李祥往房外敲,道:“再不走,小心我拿你焌锅!”李祥吱吱啊啊,就是说不出口,脚根已退到门外。 

  “砰!”门关了。 

  李祥只得唉声叹气,再不敢进去了,缩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慌得就像在打秋千,下面也不知怎么回事,频频尿急,过不一刻就往圊房小解。 

  灶腔里的秸秆快烧烬了,罗彩灵蹲下身子又塞进一捆,看着红红的火,突然间不想起身,脸庞被烤得红红的,什么东西能在火中永生呢? 

  转眼金乌西下,玉兔东升。罗彩灵烹饪了十二盘风味各异的佳肴,桃红色的桧木桌上摆得满满的,正是珍烟一缕轻轻飏,搅动兰膏满屋香。端最后一盘蘑菇青菜心时,她用小嘴偷偷叼了一根鉴尝,嗯,味道还不错。 

  云飞、李祥和雷斌早已就坐,罗彩灵指着烧青鱼,问道:“这条鱼是谁钓的呀?”李祥慌忙应道:“这些鱼儿都是云飞钓的!”云飞一愣,睃了李祥一眼,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罗彩灵吃吃笑道:“原来是云飞钓的呀!难怪我刾鱼的时候闻得好臭好臭呢!”云飞听得闷不作声,罗彩灵笑道:“不过,经本大厨妙手回春后,啊,现在变得好香好香哩!”李祥猛猛地一嗅,问道:“灵儿呀,每碗菜都这么香,你是怎么弄的啊?”罗彩灵笑道:“你真是贼性不改,这时节还想学手艺。不过,看你诚心诚意的,就教你两招吧。烧鱼时加点酒,可解鱼腥味,吃起来不怪口;若是烧其他的菜时,可在快熟时加些酒,会很香,之后若再加些醋,菜会更香呢!”李祥笑道:“两招不够,灵儿行行好,再教两招嘛!”罗彩灵道:“不成,不成!秘门独技已破,再不可轻易传人。”云飞听得微皱眉头,恐怕此刻只有他真正懂得菜中加“酒”的含义。 

  雷斌扭着鼻子着力嗅了嗅,道:“一闻这香味,我的肚子就饿了。”“是啊!是啊!”李祥连忙接腔。云飞看着满席珍馐,指着青椒肉丝,笑道:“你别高兴的太早喔!哈哈,依我看,不如先给狗吃,然后看它吐不吐,不吐我们再吃。”罗彩灵板着脸道:“我烧的菜真的那么难吃吗?”云飞慌忙笑道:“不是,不是!玩笑,玩笑!”“哼,就你嘴贱!”罗彩灵呶着嘴摆筷子。这盘青椒肉丝可被李祥破坏过,他头脑发热,想对罗彩灵说“不要吃青椒肉丝”,那颗心提上提下,就是没胆量开口,望着盘中餐发急。 

  罗彩灵尽主仪,给每人满上一碗女儿红,云飞道:“我不想喝酒。”罗彩灵拍拍胸脯道:“我烧的菜绝对不会输于你那宝贝雪儿哦,不喝酒岂不糟蹋了我的美味佳肴!”云飞笑道:“只怕菜炒得太咸,到时候还要用白米饭咽呢。”罗彩灵笑生红颊道:“哈!早知道你这么说,我就把盐罐子倒在锅里,看不咸死你!”李祥焦急得心脏都快跳出腔来。 

  云飞嘻嘻一笑,夹了颗八角茴香吮了吮,回味无穷道:“好香呢!”“吃佐料作什么!”罗彩灵拿起筷子,偏偏夹了几根青椒肉丝送到云飞嘴中,道:“你尝,你尝,看咸不咸!”李祥吓得后背湿了一大片,想从中阻挠又没胆量,只好闭目祈祷:“不要吃,不要吃!”罗彩灵一边抿酒一边问道:“好吃么?”云飞咀嚼了两下,倏然睁大了眼睛,鲠了鲠喉咙,道:“好……嗯!好吃,真好吃!” 

  罗彩灵一喜,也夹了一根青椒肉丝,云飞慌忙道:“真的好好吃!”又拈了一筷子快速地放进嘴里。李祥一直低着头,咬着嘴唇,抻着眼睛。罗彩灵细细咀嚼着,面色刹那变得比病人还难看,霍然站起身来,叫道:“好吃个什么!”将一盘青椒肉丝扒翻,被李祥接住,拼命往嘴里塞,馕着嘴道:“好吃,好吃!我吃,我吃!”云飞与雷斌都缩着颈子。 

  罗彩灵好像受到了莫大的耻辱,乱步跑到户外,嘴里如同嚼着苦涩的青果,原来一切都是白费劲,自己连次家常饭都做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得到云飞的爱。 

  李祥坐立难安,慌忙追出去,叫喊道:“灵儿!都是我不好,不小心将盐泼在菜里。我错了,我道歉,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啊!”塘滨边,罗彩灵伛偻着身子,双手撑在膝上,对着平静的水面,喘着难抑的粗气,道:“你不用安慰我,是我手艺差劲,比不得人家分毫!”李祥跑到罗彩灵跟前,千悔万错,不知怎么劝她才好。罗彩灵厉指着李祥,喝道:“你走!你走!”李祥知道站在她跟前只会令她更烦心,只好踉跄离去了。 

  罗彩灵无力地坐下了,迷望着塘水,活着竟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情,她真的好烦,真想跳下去,溺死还一了百了。 

  “灵儿。” 

  云飞在身后轻轻叫着她。 

  罗彩灵掉转过头,一见到云飞就满肚子脾气,呵叱道:“你来作什么,取笑我么!我的菜烧得难吃,你说得对,的确咸透了,还要用白米饭咽!”说到悲愤处,脸蛋像出血似的通红,扭过头道:“你去找你的雪儿吧,和我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脾气不好手又笨,还会妨害你们俩,你还理我做什么!走吧,走吧,都走吧!我谁也不要,让我死了算了!”她越想心越悲凉,禁不住纡着身子,抱头痛哭。云飞的情绪何尝不低落,陪她坐在泥地里,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心里叹道:“哭吧,哭出来心里要舒服点。” 

  月华如练,一天星斗,满地霜华。泠风习习,再炽热的心也会渐渐凉下,罗彩灵泪痕尽拭,顾眄蔼然的云飞,四目勾留,有气却被无言消。 

  罗彩灵垂下叶眉,小声说道:“对不起。”云飞轻轻一笑,道:“我们之间还用赔礼道歉么,心里明白就行了。”这话说得丝丝入扣,罗彩灵道:“我对你发火,为什么不还嘴?”云飞叹了一声,道:“你的心情本就不好,如果我再和你争吵,那不是炉中添炭、火上浇油,更加惹你伤心么。我想事情过去之后,你的气自然就会消了。” 

  罗彩灵听得情生不由心控,一势儿把云飞扑倒,在他怀里抽泣道:“为什么世上会有你这样的男人,为什么又让我遇见你?为什么……” 

  罗彩灵的臂弯像菟丝子一样缠绕着云飞,心潮湍湍奔淌,不许他轻易跑掉。但是,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壁,云飞是无法穿窬的。 

  李祥看得烦恼孳生,索性将头扭回屋内,身躯靠着墙壁,缓缓滑下,怫然念着心里话儿。 

  塘面漂浮着一小片薄薄的紫菰,虽有生命,却无生机,偶尔被朔风吹着动一动。人心就如一泓变化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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