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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江湖奇侠传-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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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幻父子这夜又和无垢谈论了一会,就彼此安歇了。

次日,带着杨从化要走。杨幻心里总不免有些依恋,对杨从化说道:“你的缘法好,能得着这样的高明师傅,更有那们了得的师兄。只要你能不辜负你师傅的栽培,将来的造就,实不可限量。我现在己年将花甲,此后得一日清闲,便是享受一日的福报。没有重创家业的心,自然没有再行住家的事,游到那里是那里,在何处死了,便在何处掩埋。你此去但一心伺候师傅,不可想念我。我若有缘游到湖南,必来红莲寺瞧你。你会着你师兄张汶祥的时候,说我问候他,他的境遇,我因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不得而知。不过我十分佩服他是好汉,也十分爱惜他这个好汉。师傅说他骑虎不能下背,自是实在情形。但是我有一句话奉送他,就是劝他得好休时便好休,绿林只是好汉暂时存身之地,不是终生立足之区。他既是得高师,出家岂非跳下虎背的第一妙法?”

杨从化流泪说道:“爹爹的话,孩儿牢记在心,遇见师兄便说。”杨幻又拜托了无垢一番,无垢才带着杨从化作辞去了。杨幻从此单独一个人,游踪无定。不知游了多少年,何时死于何地,正应了那句不知所终的老话了。

于今且说杨从化跟着无垢和尚,一路并不耽搁的回到红莲寺。这时红莲寺里,已有十来个和尚,都是无垢和尚的徒弟。寺里虽一般的供奉了佛像,只是并不开放给俗人烧香礼拜。

无垢和尚在寺里的时候,每日由无垢率领着众和尚做几次照例的功课。一到夜间关闭了山门,无垢便督率着众和尚练习武艺。杨从化聪明出众,武艺本来在众和尚之上,无垢更特别的喜爱他,尽自己的能耐传给他。杨从化一因没有六亲眷属,心无挂碍;二因年轻没有损友引诱他入邪途,除学做佛堂功课以外,能专心一志的练习武艺。无垢在众徒弟中,独喜爱杨从化,也只最信用杨从化。寺中有许多内容,众和尚所不知道的,杨从化无不知道。

原来这红莲寺,表面虽是无垢募化十方得来的银钱,盖造这一所寺院做净修之所的。实在就是张汶祥拿出钱来,由无垢经手盖造这寺院,为他自己将来下台地步的,所以泥木匠都从四川雇来,暗室机关造得异常巧妙,非深知内幕情形,不但在房里房外部寻不出一点儿可疑的破绽来。

尽管动手将这一座寺院拆毁,夷为平地,也不会显出可疑的地方。是这般建造红莲寺的主意,果然不是无垢和尚想出来的,也不是他徒弟张汶祥想出来的,这其中还有一个才高八斗、足智多谋的人物在内。

这人是张汶祥的把兄,姓郑,单名一个时字。讲到张汶祥的事,因为有刺杀马心仪那桩惊天动地的大案,前人笔记上很有不少的记载,并有编为小说的,更有编为戏剧的。不过那案在当时,因有许多忌讳,不但做笔记、编小说戏剧的得不着实情,就得着了实情,也不敢照实做出来、编出来。便是当时奉旨同审理张汶祥的人,除了刑部尚书郑敦谨而外,所知道的供词情节,也都是曾国藩一手遮天捏造出来的,与事实完全不对。在下因调查红莲寺的来由出处,找着郑敦谨的女婿,为当日在屏风后窃听张汶祥供词的人,才探得了一个究竟,这种情节不照实记出来,一则湮没了可惜,二则在下这部义侠传,非有这一段情凶加进去,荒唐诡怪的红莲寺,未免太没来由。

因此尽管是妇孺皆知的张汶祥刺马故事,也得不惮词费,依据在下所探得的,从头至尾写出来,替屈死专制淫威下的英雄出一出气。

闲话少说,且说扬从化到红莲寺有了半年,与闻了无垢和尚与张汶祥的一切秘密。这夜已在二更过后了,杨从化在梦中被人推醒。张眼看时,还仿佛认得出是几年前在河南原籍和自己交手的赵一。心里早已明白就是大师兄张汶祥,并非真个姓赵行一。连忙翻身起来,正待称呼他一声大师兄,张汶祥已笑着开口说道:“杨公子久违了,还认识我赵一么?”杨从化已下地对张汶祥叩头行礼,口称大师兄道:“自从来此半年,无一日不想念大师兄?”慌得张汶祥连忙陪礼,笑道:“杨公子为何称我赵一为大师兄?”杨从化正色道:“还在这里杨公子杨公子,我真不敢和大师兄说话了。那年自大师兄走后,我和家父都疑心赵一不是真姓名,不过凭空想不到是大师兄罢了。所以我和家父在陕西初遇师傅的时候,师傅一提到大师兄曾去我家的话,我便知道大师兄必就是那个假赵一。”

张汶祥道:“我那时连对你说几句后会有期,你不觉着我是有意么?”杨从化道:“那时虽不知道是甚么用意,但已觉得说那话的语气和神情,都不象平常临别时照例说出来的套话。”张汶祥笑道:“可见得凡事皆由前定,我若在那时向你和老伯直说,要引你到红莲寺来,拜我师傅做徒弟,十有九是办不到的。因为那时的机缘还不曾成熟,雪门祖师在三年前,早算就下杨老伯必有在家乡不能居住的一日,所以直待你随杨老伯游到了陕西,师傅才来相见。”杨从化想起自己父亲吩咐转述的话,即将那夜在船上杨幻与无垢和尚谈论张汶祥的话,及次日临行所吩咐的话,都很委婉的说了。

张汶祥听罢;就窗眼里向天空恭恭敬敬的作了三个揖道:“杨老伯爱我的厚意,我应铭心刻骨的感激,我只要略有机缘,誓不辜负他老人家这番厚意。你是我自己亲兄弟一般的人,我的事不妨直告你知道,我此刻的境遇,若是出家可以了事,也不自寻苦恼了。我在四川,连我自己有三个把兄弟。大哥姓郑,名时,虽只进了一个学,然学问渊博,四川的老生宿儒,没一个不钦佩郑时的才情文采。并且他不仅文学高人一等,就是行军布阵,划谋定计,虽古时的名将,也不见得能超过他。数年来我辈在川中的事业声名,全仗他一人运筹帷幄。我和三弟施星标,只是供他的指挥驱使而已。不过每次与官兵对垒,总是我奋勇争先,所向披靡,因此我在四川的声名,倒在郑大哥之上。其实我辈若没有郑大哥运筹帷幄,早已不能在四川立脚了。郑大哥也知道绿林只可以暂时托足,不能作为终身的事业。无如手下数千同甘共苦好多年的兄弟,一个个都是积案如山的人,一旦散夥,他们都找不着安全立足之地。望着他们挨次断送在那些狗官手里,我们当好汉的人,于心何忍。”

杨从化截住问道:“不是大家都说官府曾几次派人来招安,大师兄不但不肯,反把官府派来人杀戮的吗?这又是甚么道理呢?”张汶祥笑道:“招安两个字,谈何容易。在四川那些狗官,那一个配有招我们的气魄,配有驾御我们的才能。既没有气魄,又没有才能的狗官,就不应提起招安两个字。招安这两字从他们口里说出来,不过想邀功得赏,打算用招安两字骗我们落他的圈套罢了,是这般居心,就应该杀戮,何况真敢派人来尝试。他既存心来要我们的命,我们自然不能饶恕他。如果真有一位有才干有气魄的好官,休说招抚我们之后还给官我们做,那怕招抚我去替他当差,终日伺候他,我也心甘情愿的。我和郑大哥都抱定一个主意:宁肯跟一个大英雄大豪杰当奴仆,不愿在一个庸碌无能的上司手下当属员。”

杨从化点头道:“这种主意,实在不错。不过英雄可以造时势。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

以师兄与郑大哥这样的文武全材,只要有了这个改邪归正的念头,将来一有机缘,飞黄腾达自是意中事,本来也不能急在一时。不知那位施星标三哥是怎样的一位人物?”张汶祥道:“施三弟么,论这人的本领,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挥拳。只是为人诚实,外不欺人,内不欺心,现成的事教他去办,他是能谨守法度,不能将事情办好,也不至将事情弄糟。若教他去开始办理一桩事,那是不成功的。我和郑大哥就爱他为人诚实,不知道世间有狡猾害人的人,并不相信世间有狡猾害人的事。他跟着我兄弟两个,总不至有上人家的当的时候,若离开我兄弟两个,他就不行了。”

杨从化问道:“听说师兄在四川,也时常攻城夺地,将府县官拿住斩首,是不是确实有这种行为呢?”张汶祥道:“这不算希奇。攻城夺地,杀戮官府,也不但我们这一起人。凡是干我们这种行业的,总免不了有与官兵动手的时候。既动手就有胜负,负则逃散,胜则夺取城池。不过只我们这一起的力量大些,从来不曾打败过,所以外面的声名闹大了。”杨从化道:“那么,师兄在四川占领的城池应该不少了?”张汶祥笑道:“谁去认真占领,和官兵打一个不歇休呢?我们若和官兵认真打起来,是无论如何讨不了便宜的。我们的人,一阵少似一阵,一时没有增加添补,官兵是可以有加无已的。惟有飘忽不定的一法,可以对付官兵。做官的人,谁也不愿意打仗,只要目前安靖了,就得粉饰太平,邀功讨赏。便明知我们藏匿在甚么地方,他也不愿问,不是面子上太过不去了,决不至兴师动众的和我们相打,我们也只求生意上可以获利,又何苦无端去找官府为难,因此才能两下相安的过下去。”

杨从化道:“此刻师兄到这里来了,于那边的事业没有妨碍吗?”张汶祥道:“久离是不妥的,有郑大哥在那里,大致还可以放心,这地方就是郑大哥出主意经营的。郑大哥也多久就料定做私盐不是长远的局面,不能不趁这时候,积聚几文血汗钱在这里,作将来退步的打算。但是我们三兄弟的声名闹的太大,万不能由我三人出面购产业,而这种银钱上的事,又不容易托付得人。

郑大哥想来想去惟有托我师傅,因他老人家是个出家人,银钱可以由募化得来,不必定有出处。

若在俗人,凭空拿出许多银两出来买田购地,旁人看了,没有不生疑的。旁人一生了疑心,就难免不查根问蒂,万一露了一点儿风声出去,我三人便枉费心机了。我三人将来的下场,十九得依遵杨老伯的话,以出家为上。”杨从化道:“我的母亲早已去世,父亲虽健在,然风烛残年,且萍踪无定,今生能否再见,尚不可知,是则有父也和无父一样。兄弟妻子更是无有,难得有这出家的门路。我一向打算求师傅替我剃度,师兄的意思以为怎样?”

第八十三回 求放心杨从化削发 失守地马心仪遭擒

话说张汶祥听杨从化打算出家的话,很高兴的答道:“贤弟能出家,是再好没有的了。不过出家容易,既出家之后,又想返俗,就太不成话了。贤弟此刻年轻,有几件出家人最难守持的戒律,还不曾经历过,不知道艰难。所虑的就怕将来守不住出家的戒,以出家人造在家人所不敢造的孽,那就不是当耍的事。贤弟若自问将来能保住决不至有犯戒的事做出来,那么出家真是再好没有了。”杨从化问道:“将来怎么样,我不曾经历,固是不知道。不过我得问师兄一句话:只看出家人最难守持的戒律,是由旁人逼着我使我不能守呢?还是由我自己忽然不能守?”张汶祥笑道:“哪有由旁人逼迫犯戒的事。出家人犯戒,全是由于自己没有操持的力量,与旁人无涉。”

杨从化道:“如果是由旁人逼迫的,我倒有些害怕。因为我的能力有限,强似我的人多,若遇着一个能力强似我的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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