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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是南山一少僧(第三部)by 小楼-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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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阵冷光袭来,孟湘臣手中的袖箭没有射向马车,而是先一步向我奔来。我手指轮弹,把这些暗器纷纷拨掉以后,孟湘臣的身影便从马上弹射起来,化为一道电光向我扑来。 
 
别人还来不及反应,我们俩已经翻翻滚滚的打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跟大师兄正式的交手。 
 
也是。最后一次。 
 
电光石火间,大师兄那张俊秀的面孔不止一次在毫寸间闪过,我几乎能看清他眼中深冷的目光,和唇角紧紧抿住的冷酷。他真的是我的大师兄吗?为何?是如此陌生的感觉? 
 
一个是在南山顶上一遍遍打拳的他,一个是在颠顶上运筹帷幄的他……一个是经堂里含笑推醒昏昏欲睡小师弟的他,一个是大皇子前意气风发的他……一个是彬彬有礼除恶扬善的他,一个是心机叵测助纣为虐的他……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是昔日的大师兄?还是今日的孟湘臣? 
 
我心如刀绞,手下却越发的果断凶狠。 
 
不多时。孟湘臣落败,我的掌缘,就切在他修长梗直的颈侧,而他眼中惊异的目光,仿佛一直直视到我的心底。 
 
上一次赵麟君与他颠顶对决,我们三人的实力排序是孟湘臣——赵麟君——我,而这一次,我们三人的实力排序已变成我——赵麟君——孟湘臣。孟湘臣想不到我的武功居然有那么高。 
 
他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而我想不到的事情只有一件:原来,终有一日,我会将大师兄传给我的武功,反噬于他。 
 
我长叹一声:「孟湘臣,你输了。放我们走,我不杀你。」 
 
他没有说话,眼睛里深幽似潭水。 
 
知他绝不认输,我运了口真气,声音如波浪翻翻滚滚的送了出去:「大皇子,我知道你在附近,如果今天不让我们安全离开的话,你这手下爱将,必将惨死此地。」 
 
过不多会儿,一个将士模样的人走过来对我们说:「大皇子有令,放赵岩嵩出城,孟盟主不可阻挡。」 
 
我点点头:「孟盟主,这下,你应该放我们走了吧?」 
 
他那双刚烈如鹰的眼睛终于闭上了,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道:「孟湘臣恭送诸位离城。」 
 
不急不徐。字字千金。 
 
可我还是不放心,一句「得罪了」,随即用另一只手点了他周身十八道大|穴。然后再用鬼魅般的身影飘开,拉着马车,一步,一步,倒退着出城。 
 
赵麟君的人马依然在城楼上严防密守,所有的火毒箭依然紧紧瞄准下方孟湘臣的兵马。 
 
我和孟湘臣的距离,在一步一步的拉大,拉大,拉大—— 
 
他看着我,目光里有太多太多,我不明白的东西。 
 
「赵岩嵩,下一次我们再见面,就是敌人了。」 
 
虽然说着这些绝情的话,但是孟湘臣的声音出奇的柔和,柔和到,以为回到了幽幽南山。 
 
我努力压住眉间心头一股凄然,笑道:「那我只好以后都不要见你了。因为,我还是不想跟你打。」 
 
他缓缓的点点头,像是下了一个重重的承诺一般:「那我们就永不相见好了。」 
 
决裂般的。永远。 
 
然后,他又用那种轻柔的,腼腆的,彬彬有礼的声音道:「太子殿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鄙人许久未见好友靳远锋,请阁下带话于他,他的心愿,我帮他促成了,请他一路走好……」 
 
不好。 
 
我自然知道孟湘臣此时说这话的意思,但话已经说出口不能再收回了,我只好急忙带着马车赶快出城。城门外就有天地教的人来接应,让我稍稍心安了一些。而当我准备带太子换乘离去的时候,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我那正在掀开布帘的手。 
 
「让我……在这里呆一会儿……」 
 
那只手,用几乎把我的手捏肿的力量,在强调着这样的意思。 
 
我默默的放下布帘,驱车前进。不一会儿赵麟君赶来,没有劫后重生的喜悦,我只是冲马车嘟嘟嘴,摇了摇头——他立刻明白了。 
 
他驱马走上来,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接过我的马缰,示意我进马车里看一眼。 
 
正有此意。外面有他照料,再大的事情也放心让他顶着——我翻身进了车内。 
 
太子歪歪倒倒的扬面躺在马车里,面如金纸。 
 
 
 
深夜。废弃的夫子庙。 
 
天地教的重兵在庙外把守和潜伏着,庙内只能听见太子那极不平稳而又逐渐微弱的呼吸。 
 
赵麟君的手指从太子的腕部默默的退了下来,他看了我一眼。 
 
他握住我的手,在我手心写下:「我现在出去安排看守,你跟他话别吧。」 
 
我死死的咬住牙关,不让眼泪掉落出来。 
 
对太子的情感太复杂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挺过他的弥留之际。 
 
赵麟君,你为什么不愿陪着我呢?生死离别的场面,我太想逃。 
 
可是他摇摇头,果断的把自己的手从我的手掌中抽离,看了我一眼,就出去了。 
 
现在,夫子庙里,就只剩伤痛欲绝的我,还有奄奄一息的太子。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拼命把真气往太子的体内输送。我不若看见他这般形象,我要他睁开眼,对着我,露出他那目空一切,尊贵华丽的笑容。 
 
轻轻咳嗽了两声,他的神明仿佛清醒了一些,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手势,我连忙抬起他的上身,让他依靠在我身上,手掌依然在他背心上游弋,传送真气给他。 
 
他摇摇头,用细若游丝的声音道:「赵岩嵩,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没关系的。我要你活着……我救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活着……你一定要活着!」我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他的胳膊,力量大的几乎把他的胳膊捏断。 
 
「不,你错了。是我让你救……不是,你要我活……我永远都是主导,永远都是……」他脸上露出一个凄惨的不得了的笑容,含情的眼睛似明非明的微微张着,「只是我不想死在那个地方,才让你把我救出来的。其实我根本不想活,不用孟湘臣提醒我也不想活,你知道的……」 
 
这句话刚刚赵麟君就已经用眼神表达了,可是我不信!我不信! 
 
「你为什么要去听孟湘臣的话!你死了他就会放过你吗?你必须活着,活着向他们报仇!」 
 
他微微一笑,眼泪滚滚而下:「到了此刻,我都想通了,你怎么会想不通呢?我争权夺势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被权利给反噬了,如此看来,以前的固执,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没有说话。这正是我一直以来心中固有的想法,可是,这个想法会毁了怀中的人。 
 
「那,如果我固执的要你活着呢?」 
 
我缓缓的,咬牙切齿的说着这样的话,连自己都不十分明白,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然而,太子的眼中忽然一亮,就像回光返照一般,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赵岩嵩,我快死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安安静静的听我说几句话?」 
 
我点点头,却又补充了一句:「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笑了笑,眼角两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赵岩嵩,我以前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却没有想到最后帮我的人却是你……以前我对不起你的事情,还请你都忘记了吧……」 
 
我点点头。 
 
「司徒容……和靳远锋,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控制他们的方式,除了权利还有……还有别的。对靳远锋的反噬,我没有想到,但是司徒容,却是我对不起他……」他忽然紧紧握住我的手道,「他放你走,又背叛我,我却……我却没有真正怨过他……真的……」 
 
我反握住他的手道:「司徒容知道的,他泉下有知,是知道的。」 
 
太子点点头,含泪笑道:「是啊,我很快就要追上他了……我会告诉他的……我从来……从来都没有真正怨过他……」 
 
他的手似乎没什么力气了,生命的光也渐渐从眼中消散。我浑身颤抖,不能自已的颤抖着。 
 
岩嵩。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我想你叫我的名字。 
 
好多年了,都没有人真正叫过我的名字,自母亲忧愁死去以后,就没有人叫过了。 
 
你的声音真凄凉,忍不住勾出我的眼泪来。可是我想笑啊,却被你搞成这样。 
 
你真不懂事。 
 
岩嵩。 
 
你知道吗? 
 
我多想只是拥有这个名字的普通人,而不是你们口中的太子……太子…… 
 
你的泪打在我的脸上,让我想起了春天的阳光雨。 
 
我还想起了很多,慈母……严父……嬉闹的兄弟……懵懂的年纪…… 
 
我唱歌很好听,你知道吗?以前,我常常唱歌的…… 
 
飞逸。来。给父母唱一曲歌谣。 
 
母亲笑着,是那么的好看。 
 
好。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尾声 
 
那一天,太子飞逸就这样微笑着,流着泪,静静的死在我怀里了。 
 
我要过了很久才能确定他真的去了。 
 
因为他的笑容如此栩栩如生——让我感觉,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毫无心机的笑过了。 
 
我感觉整个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只好一直低唤着他的名字,希望他在渡黄泉,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之时,都能够听见,这个世界,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一个人荣耀了一生,最后也不过只剩下一个名字而已。 
 
一个人荣耀了一生,最后也不过只剩下一个名字而已…… 
 
一个人荣耀了一生,最后也不过只剩下一个名字而已………… 
 
当我走出夫子庙的时候,心里是空荡荡一片不知身在何处,眼前也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个人,那个人回视的目光仿佛透过整个浓雾看着我,他的影像清晰到不落一丝头发,他的身影在视野里被放大成天与地的永远。 
 
自此,胸中翻翻滚滚的郁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我仰天长啸,似龙吟,如虎吼,干云裂帛般直达天际,滚滚溶入满天惊电乌云中! 
 
江湖志传: 
 
江湖公认第一高手赵岩嵩夜战武林盟主孟湘臣,百招内得胜,一战成名。然,翌日,有江湖人称,见其立于狂风暴雨中仰天长啸,状如疯魔。此后,其人不知所踪。 
 
朝廷史说: 
 
因太子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帝怒,废之,立大皇子为储。然,传太子冤屈,不得昭,星夜逃出宫门,行踪不明。后帝甚悔逼走太子,骨肉分离,着大皇子寻之。大皇子多次寻其不得,三年后竟郁郁而终。自此,太子是否在世,成为史上一段谜案,不得破。 
 
 
 
一日。风和日丽,阳光普照。 
 
「春困秋乏夏打盹」,我正坐在河堤上,十分恣意的——打盹。 
 
听风辨器——我于憨憨睡梦中忽然感到一股劲风自左手而来,连忙一闪。好险,好险,又躲过某人不知名谓的暗袭一次。 
 
于是好梦已醒,我连忙装出一副专心的样子——钓鱼。 
 
某人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全然不若刚才用石子偷袭我的卑鄙嘴脸),在旁边施施然的蹲了下来,过了好半天,才懒洋洋的问了一句:「你钓了几条鱼了?」 
 
冷汗一颗,一颗,在我背上凝聚。 
 
「这个……这个鱼好像都变聪明了,说什么就是不上钩……」我仰天打了一个哈哈,事不关己的看天。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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