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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春消息 古吴金木散人著 痴部 明 文震亨抄本-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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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不知这李首士问起是哪一件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老堪舆惊报状元 郎众乡绅喜建叔清院
诗:
   鹏翮乘风奋九秋,朱衣暗点占鳌头。
   露桃先透三层浪,月桂高攀第一筹。
   画壁已悬龙虎榜,锦标还属鶺鴒洲。
   东风十二珠帘面,争羡看花得意流。
   你道这李道士突然相遇,就有什么说话问得?恰正要问的是舒开先前年那段光景,便欣然随了他两个走到房里。未曾坐下,先问道:“二位相公,敢是一同到京的么?”康汝平道:“一个在先,一个在后。”李道士道:“老朽却想不到,若趁了二位的便船,一路上可不还省用些盘费。但有一说,二位相公一向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足拟如兰之固,缘何到分在前后起身?”康汝平道:“老师有所不知,我便在巴陵,舒兄一向在长沙,所以两处动身,到这里方才相会。”这李道士只晓得舒开先前年那番勾当,却不晓得他到长沙来,又与父亲重会。听见康汝平叫了一声“舒兄”,心下便疑惑起来道:“康相公,怎么杜相公又改了姓?”康汝平又把他到长沙认父亲的话,仔细明说。李道士把头点道:“这也是件奇事了。老朽去年虽是听得梅花观里许师兄谈起,略知一二大概,今日才晓得个详细。”舒开先道:“不知许老师近年来还清健否?”李道士叹口气道:“哎!许师兄已衰迈了。他不时还想念着舒相公,每与老朽会着,口中屡屡谈及。”舒开先道:“老师,可晓得杜翰林后来曾有什么话,与许老师谈着么?”李道士道:“这到不曾听见讲起。二位相公,老朽起身时节,说朝廷命下,钦取杜翰林老爷进京主试,可曾知道这个消息么?”舒开先惊讶道:“老师,果有些事么?我们倒不曾探听得。”康汝平道:“舒兄,这也容易。我们就同到报房去问一问,便见明白。”李道士道:“老朽敝寓,就在监前,回去恰好同路。”舒开先道:“因风吹火,用力不多。我们顺便到李老师寓所奉拜一拜,却不是好。”李道士道:“老朽还未及虔诚晋谒,怎么敢劳二位相公先顾?”康汝平笑道:“少不得要来奉拜的,只是便宜又走一次。”三人出了祠门,一问一答,径自同路而走。探听是果然命下,大主考是巴陵杜灼。恰好大选开场。你看纷纷举子,哪一个不思量姓名荣显,脱白挂绿。待得三场已毕,只见金榜高张,第一甲第一名是舒萼,湖广巴陵人。好些走报的,巴不得抢个头报,指望要赚一块大大赏钱,乒乒乓乓直打进寓所来。
  原来那个地理先生,又是晓得卜课的,正在那里焚香点烛,祷告天地,拿了一个课筒,讨一个单单拆拆。忽见那一伙走报的,打将进来,唬得手酥脚软,意乱心忙,把个课筒撇在地上,慌作一团。这些走报的,哪里晓得这个就是太老爷,一齐扯拽道:“他家相公已中了头名状元,不必你在这里捣鬼。快快请出,我们好接他亲人出来写赏钱哩。”舒石芝恰才吃了一惊,如今又听得孩儿中了状元,老大一喜,索性连个口都开不得了。没奈何,挣了半日,方才说得出道:“列位老哥,这舒萼就是小儿。”看来如今世上的人,果然势利得紧,适才见他拿了个课筒,便要撵他出去,如今听说是他孩儿,个个便奉承道:“原来就是舒太爷,小的们该死了。”你看众人磕头如捣蒜一般。
舒石芝道:“列位莫要错报了。我小儿哪里有这样的福分,中得状元。”众人道:“这个岂有错报之理!求太爷把赏银写倒了。”舒石芝大喜道:“这却不消写得,若是小儿果然中了状元,决然重重相谢。”众人道:“还要太爷写一写开。”舒石芝道:“列位要写多少呢?”众人道:“也不敢求多,只是五千两罢。” 舒石芝把面色正了,道:“怎么要这许多。写五两罢。”
  众人一齐喧嚷道:“太老爷,我们报一个状元,只要打发得五两赏赐;若是报一个进士,终不然一厘也不要了?也罢,只写三千。”舒石芝便有些封君度量,也不与他说多说少,拿定主意,提起笔来,便写下五百两。众人见是状元封君的亲笔,只要明日得个实数也尽够了,哪里再还计论。
    正待作谢出门,舒石芝又扯住问道:“列位,可曾见那二三甲里,有几个是我湖广巴陵人?”众人道:“太老爷,共来三百五十名进士,哪里记得完全?只有三甲结末这一名,叫做康泰,也是湖广巴陵人。”舒石芝大骇道:“呀!果然康泰中在三甲末名!”众人道:“敢是太老爷的熟识么?”舒石芝道:“这是我小儿自幼的同窗朋友。”众人笑道:“一个当头,一个结尾,是着实难得的。”一齐闹烘烘走出门去。原来功名二字,果然暗如黑漆,却是猜料不来的。你若该得中来,自然那鬼神必有预兆,所以舒开先该中状元,那关真君便向梦中明明预报。可见梦寐之事,也不可不信。诸进士当日一齐赴琼林宴罢,次早清晨,俱来参谒大主试座师。原来这个座师就是杜灼翰林。
他见第三甲末名是个康泰,便晓得是康司牧的公子。只是这头名状元舒萼,心中狐疑不决,正要见一见是怎么样一个人物。遂唤听事官,吩咐诸进士,暂在叙宾厅请坐,先请一甲一名舒状元公堂相见。诸进士哪里晓得有个螺蛳脑里弯的缘故,都议论道:“决然先要叙一叙乡曲了。”舒状元连忙进去,直到公堂上,行了师生之礼。杜翰林把舒状元觑了几眼,便有些认得,吩咐掩门,后堂留茶。
  原来舒状元虽然明知是他义父,巴不能够相认一认,就徐步到了后堂,分师生叙坐。杜翰林问道:“贤契,青年首登金榜,极是难得。老夫忝居同乡,正要慢慢请教。但不知贤契祖籍还在哪一府?”舒状元欠身道:“门生祖籍就是巴陵。谨有一言,不敢向恩师尊前擅自启齿。” 杜翰林道:“老夫正要请教,贤契何妨细讲一讲。”你道他两家难道果是不相认得么?只因舒状元把杜姓改了,所以有这一番转折,却怪不得杜翰林怀着鬼胎。这舒状元又不好明认,便把幼年间情事备陈一遍。杜翰林呵呵大笑道:“我道有些认得,原来贤契就是杜开先。”舒状元连忙跪下道:“门生原是杜萼。”杜翰林一把扯起道:“快请起来!适才还是师生,免不得要行大礼。如今既是父子,到不可不从些家常世情。”舒状元便站起身来。杜翰林道:“我当初只道你做了这件短见的事,此生恐不能够有个见面的日子。不想到得中了状元,可喜可羡。不知你缘何又改姓为舒?”
  舒状元就把到长沙遇着亲父的话,便说了几句。杜翰林道:“原来又遇尊翁,一发难得的了。我初然意思,指望认了状元回去,光耀门闾,如今看来,却不能够了。”舒状元道:“为人岂可忘本?亲生的、恩养的总是一般。想舒萼昔年若非深恩抚养,久作沟渠敝瘠,今日焉能驷马高车?这个决然便转巴陵,一则拜谢夫人孤儿赖抚之恩,二则拜谢相国穷寇勿追之德。”杜翰林道:“言之有理。我闻得三甲末名的康泰,就是司牧君的公子,可是真么?”舒状元道:“这正是汝平兄。”
     杜翰林道:“我也要另日接他进来一见,却还在嫌疑之际。少不得要在这里定一个衙门观政,还有日子,慢慢拜望他吧。如今只要寻一个便人,待我写一封书,报与夫人得知便了。”舒开先道:“这也容易,凤凰山清霞观李老师,正在这里干办道官,专待榜后起身回去。待舒萼回到寓所,写一封书,浼他捎到府中就是。”杜翰林道:“难得有这个便人,倒要浼他早去。待我还要封书去韩相国要紧。”状元道:“既然如此,那李老师只在三五日内就要动身了。”杜翰林道:“你尊翁也同做一寓么?” 舒状元道:“家君也在这里。” 杜翰林道:“这却不难,待我少刻与诸进士相见了毕,回衙就把书写停当,明日少不得奉拜尊翁。那时顺便带来就是。”商议定了,依旧出到公堂,便唤开门,请诸进士上堂相见。那诸进士哪里晓得其中就里,单单只有康汝平还知其故。他两个只当在后堂做了这半日的戏文。有诗为证:
     易姓更名上紫宸,宫袍柳色一时新。
   今朝重谒台春面,方识当年沦落人。
   说这李乾道士带了两封书,一封是杜翰林送与韩相国的,一封是舒状元送与杜夫人的,不惮奔驰,星夜回到巴陵。先到杜府投递。那夫人听说京中有书寄来,只道是翰林寄回的家书,连忙着人把李道士留下,待要看了书上说话,再问几句口信的意思。将书看时,只见护封上是舒萼图书,拆开一看,方才晓得新科状元舒萼,就是当初收为义子的杜萼,老大欢喜道:“谢天谢地,我只道他一去,再也不能够有个音信回来,怎知今日倒中了状元。只是他原名唤做杜萼,如何书上又写着舒萼?这个缘故,必然待他回来方才晓得。”随即着人出来问李道士道:“可知道我杜老爷几时回来的消息?” 李道士回复道:“杜老爷只等复命就回来了。”杜夫人便吩咐整治酒肴款待。李道士再三推却,遂告辞起身。杜夫人当下就与众族人计论,打点建造状元坊,竖旗杆,立匾额。
  那些族人都说道:“又不是我们杜门嫡派,明日外人得知,只道附他势耀,可不惹人笑话?”
   杜夫人见说,就心下想一想,只得又把这个念头付之冰炭了。说这李道士离了杜府,带了杜翰林那封书,一直再到韩府。门上人先进禀知相国。相国疑虑道:“我想那杜翰林,自当初他义子杜开先去后,至今数年未曾一面。况且如今奉旨进京主试,料来与我没什统属。可令那李道士进来相见一见,看他有什话说。”李道士连忙进去,见了韩相国,便向袖中取出书来,双手送上韩相国。相国接来,当面开拆,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忍不住大笑一声,道:“有这样事!我道这巴陵从来不曾有个舒萼,不想就是那杜开先。古人道得好:尚可移名,不可改姓。他为何就把姓改了?”李道士道:“韩老爷可不知道,那舒状元自从出了府门之后,就奔在长沙道上,不期在茅店中,与亲父舒石芝偶然会着。两下说起前情,当就厮认,所以仍归本性。”韩相国道:“原来如此。茅店中遇着亲父,金榜上占了状元,这两件,难道不是天上掉将下来的大喜事么?还要请问一声,他既改了舒萼,那时杜老爷如何复认得来?”李道士道:“其时杜老爷的意思,也想道巴陵并没有这个舒萼,敢是疑虑到状元身上去。因此等到诸进士参谒之时,先请状元进见。两个就在后堂,把始末根由的说话,一问一答,备细谈了半日,方才说得明白。后来众进士知了这些说话,没有一个不说道是一桩异事。”韩相国问道:“你可晓得他父亲舒石芝,后来曾与杜老爷相见么?”李道士道:“怎不相见?状元头一日去参见,两下厮认了,第二日杜老爷便来拜舒太爷。两位也整整说了半日。”韩相国道:“如今状元在京,曾与杜老爷一处作寓,还是两处作寓?”李道士道:“小道起身的时节,状元端与舒太爷同寓。只闻得说,末名康爷要在京听拨观政,打点移来,与状元同寓。却不知后来怎么了。”韩相国道:“他两个原是同窗朋友,如今又是同榜,正该同寓。只是状元既遇着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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