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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盲恋-第2章

小说: 盲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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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这是梦放的字,也是梦放的稿子。但是,零乱草率,文句组织有时颠倒,文义有时矛盾;故事尤不关连,有地方有残缺,有地方有重复;我想伍先生的话不错,梦放写的时候神经已经是有点错乱了。但是读了这篇稿子,我顿然明白这位丑陋古怪的伍先生是谁了。这真是出我意外的事情。 
  在重庆旅居中,每天为事务奔忙,我当然没有心绪写作,也无法去整理修改这部稿子。 
  一直到三个月以后,我在上海才有环境做这件工作。 
  我真后悔答应这件事情,因为我发现这份工作竟比自己创作还要困难。原因是梦放的天才是我所没有的,你说他不好的地方,有时也竟是他好的地方,而他所写的又正是所感所想亲身所经历的,许多残缺的地方,我又必须为他补齐才能连贯。 
  但是已经答应别人的事,我总当尽力来做。而且,事实上,梦放信任我正是我的光荣,而他的故事也真的感动了我,我没有当他小说读,我是当梦放的自传读的,许多地方都曾使我为他难过,许多遭遇也曾使我落泪,许多问题我也曾为他试作解答。 
  我曾经把它修改了三次,发表出来,而我从来没有满意过,现在我作第四次的改写,我把它介绍给读者。 
  下面就是这个可怜而可怕的故事,用的第一人称,完全是依照梦放所写的。
盲恋一 

  我的故事是一个伤心的故事。 
  我的生命是一个可怜的生命。 
  我的命运是一个悲惨的命运。 
  人间本不是平等的人间,而我的不平则是最无人同情的不平。 
  我的母亲是美丽的女性,我的父亲是俊秀的男人,我的姊妹都有他们独特的秀丽,我的兄弟都有他们正常的挺逸。 
  而我,我则是一个丑陋的生命。 
  我不为母亲所爱,不为父亲所喜,兄弟不当我是兄弟,姊妹不当我是姊妹,客人轻视我,佣人虐待我;常常在家中最热闹的时候,我被拘在黑暗的小房里独自僵卧;常常在全家出去宴游的时候,我独自在院中月下摸索。 
  我就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到入学年龄,我被送入一个学校里住读,长长的学期从未有亲人望我。我不仅丑陋而且愚笨,没有一个教员不蔑视我,也没有一个同学不厌憎我,我被欺侮,被凌辱,被笑骂,一切罪恶都被诬赖到我的头上,一切责罚我都—一承当。 
  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我自卑,我羞涩,我不敢正面看人,也不敢正眼对人,我喜欢黑暗,我喜欢孤独,我从小就失眠,常常一个人蒙在被下哭泣。 
  到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知道我应当用功。我开始在报纸中杂志与书籍中寻到了荫庇。 
  在中学里,我还是一个被师友笑骂的对象,一直到高中二年级,我才遇到了我生平唯一的一个同情我的人,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国文教员,我在这里特别要纪念他,因为他不但给我安慰,也给我鼓励。他就是林稻门先生。 
  我的父亲于我中学毕业时就死了,家里经济情形不好,母亲也不再管我,我还是进了大学,夜里我在一家报馆里做校对,这一切我不得不感谢林稻门先生。 
  在两年大学生活中,由于生活的需要,由于林稻门先生的鼓励。我开始投稿,我写的大多是小小的考证,由冷僻书籍中摘抄,别人不注意的材料,写两三千字的文章,常常投到报上杂志上发表,换取稿费。我也试写创作,但是我没天才,虽然也有发表的,但从未被人注意过。我在学校始终是孤僻的,我爱黑暗,爱孤独,我从不交朋友,从不同别人来往,我走路低着头,上课时望着桌上,从不同教授有什么问答,我怕人注意,怕人看我。我过的是土拨鼠一样的生活。学校宿舍是俩人一间,但我同房的同学是很活泼广交的人,他常常在外面,但是我还在中间挂了一块黑布,使我同他隔离着,我们从未交谈。 
  在这样寂寞的生活中,我唯一的伴侣就是阅读,我非常用功,但是我的愚笨使我的用功在功课上并没有出色。在读书以外,我还爱上了音乐,我积了钱买了一敞唱机,在旧货店里我搜寻着古典的唱片,我就整天醉溺在这些音乐里面,它使我得随时脱离现实的生活;它使我愿意为买唱片而节衣缩食,所以唱片就成为我唯一的花钱的对象,音乐成了我的嗜好同我的娱乐,并为我整个心身的寄托了。我并不会歌唱,也不懂什么乐器与乐谱;我不想学音乐,我知道我对一切艺术都没有天才,我只是爱好它,因为它解了我的寂寞,它会带我到没有人的世界,在那里我可以自由,不必害怕,不必畏缩,不必被人指摘笑骂。 
  这样半工半读的生活,我过了两年,有一天,林稻门先生忽然对我说: 
  “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我想于你很合适,不知你愿意去么?” 
  “你说是职业?” 
  “是的,”他说:“一个很有钱的人家,想请一个家庭教师,待遇不错,而且在郊外一个别墅里,环境非常清静,他可以给你一个好的房间,当然也供给你伙食。” 
  “我当然去。” 
  “不过你读书不得不中断了。” 
  我当时当然不想中断我的学业,所以也很难决定,我就说: 
  “你以为我应当去吗?” 
  “我想你这样半工半读太苦,再下去你身体怕也吃不消的。在那面做一年事,积点钱再读书也不晚。”他说:“好在你在那面可以不花一点钱,全部薪金都可以积蓄下来的。” 
  林先生的话是不错的,而且我觉得我在学校里读书还是自己在摸索,教授与同学对我很少帮助。我的用功已使我摸到求学的门径,我所缺少的是聪敏与天才;而这两样东西竟也不是大学听能给我的。但是我怕我这个丑陋的面貌会不受欢迎,我当时就说:
“林先生,你以为他们会不讨厌我么?” 
  “这个你可以放心,张柏龄先生是我的世交,以前在外交界做事,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我也曾教过他孩子的书;现在他孩子张世眉事业很有成就了,他住在霞飞路。张老先生因为身体不好,刚住虹桥路一所房子里,他还有一些孩子,有的在国外,有的因为要上学,都同他们哥哥住在一起;他自己则带了两个孙子来同他同住,因此想请一个家庭教师,来托我介绍。实际上,虹桥路的房子人很少,只有张先生同两个孙子,此外就是两个女佣人,所以希望家庭教师会是一个不怕寂寞不爱出门的人,因此我就想到了你。” 
  “如果你以为我合适的,那我就决定去了。” 
  这就是我到张家去教书的原委。 
盲恋二 
  虹桥路张家的房子是一所两层楼的洋房,房子并不大,但有一亩七八分地的花园,花园布置得很精致,西首有一排很高的白杨树,中间有很平齐的草地,草地上缀着疏落的花木。房子大概是三上三下,楼下一间是客厅,一间是饭厅,一间是书房,连在书房有一间较小的房间,那就是我的房间;那房间有一个玻璃门,开出去是平台,走下平台就是花园的草地了;后面有一扇木门,开出去就是客厅;客厅与饭厅并没有分隔,只是挂着棕色的绒帘。 
  我搬去的那天,是林稻门先生陪我去的,他为我介绍了张柏龄先生,张老先生大概六十几岁,精神很不好,留着长长的灰发,头发也已经白多于黑,张老先生介绍了他的一个孙子一个孙女给我,一个是六岁,一个是七岁,他叫我每天上午两小时下午两小时为他们补课,他还告诉我他有个外甥女要从内地来,预备在上海升大学,内地的英文程度不够,希望我也为她补习。这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我们谈了一回,张老先生带我们在花园散步,这时候我看到他的狗拉茜;张老先生也许是年龄大了,对于我丑陋的面貌,敝旧的衣裳并没有令我难堪的表情;但是这拉茜则对我不断的狂吠,经张老先生呵止后,它还对我不断的凝视,这使我很窘。拉茜以后一直跟我走着,花园里有不少的花木,张老先生一一为我们解释,我发现他是很爱花木的。房子的后面有小小的竹栏,里面还养着鸡鸭。 
  参观他的花园以后,天已暗下来,我们又回到客厅里坐一回,接着就开饭了;饭桌上只有张老先生林先生同我三个人。张老先生告诉我,以后我吃饭将由佣人送到我房间去吃,因为他们自己吃饭没有一定的时间,没有客人时常常在楼上吃的。 
  饭后,林稻门先生方才回去。我同张老先生都送他到车上,那时天空上已经是繁星满天,张老先生同我走着,告诉我这里治安很好,只是非常冷静,这房子楼下只有我一个人,问我是不是会怕。我告诉他我是习惯于一个人的。他忽然说: 
  “不过拉茜可以做你的伴侣,你可以让它睡在你的房内。” 
  我只是点点头,实际上我今天第一天的印象,最讨厌的就是拉茜,它似乎始终是敌视我的。 
  回到屋里,张老先生就上楼了,我也走进了我的房间,我开始理我的什物。 
  夜在这里真是静寂,除了隐隐约约偶尔的犬吠声以外,可以听到的是园中白杨的萧瑟与一声两声草地上的淅索,那正是暮春的季节,气候不冷不热,我理好什物,凭窗外望,月光照得草地如水,阴暗的平台上有参差的白光,我心里感到非常平静与愉快,我伫立很久,关了窗,拉下窗帘,我听了几张唱片,方才就寝,这真是我平生最平静与愉快的夜晚了。 
  第二天,我七点钟就醒来,一开门,拉茜就闯进来了,我突然发现它对我已无昨天的敌意,我拍拍它,它对我摇摇尾巴,我们就在短短的时间中建立了友谊。我当时想到林先生事先竟没有对我提到拉茜,它倒是第一个成为我的朋友呢。 
  盥洗以后,我到园中去散步,就在走到屋后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一个少女的后影,她披着黑色的头发,穿着白色的衣服,她的飘逸的身躯真使我惊奇了,但是我不愿她看到我丑陋的容貌,我习惯地避开她的注意;她好像正走向后门,我再回头时她已经消失了。
这使我非常奇怪,因为张家的两个女佣,一个健硕的中年妇人是烧饭的,一个是半老的肥胖娘姨是管孩子的,我昨天都已见过,怎么还有另外的人呢? 
  我一面走,一面想,突然我想到昨天老先生告诉我他的外甥女要来上海升学的事,那么就是她,她已经来了?而这似乎是不可能的。这么早,而且她穿的是家常的便服,还有她的头发显然是毫无修饰,难道她是夜半到来的? 
  我走回到平台上,还是一直在想这个谜,一直到女佣人叫我吃早餐,方才从迷梦中清醒。 
  那一天我照着规定的时间为两个孩子教书,傍晚的时候张老先生才下来,他并没有同我谈到外甥女,但不知怎么,这早晨的影子始终在我脑里盘旋。我心里又不安又狐疑,很想问问张老先生,但觉得很难启齿,所以始终忍着。 
  照例,像我这样一直过着痛苦的生活,现在居然有了一个完全合于我个性的安详舒适的环境,应当是感到满足与愉快了,但是这奇怪的好奇心,意使我对于这早晨所见的影子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与遐想。 
  在我的生命下,我从未想到过恋爱,对于娟好的女性,我自然也有看—眼的欲望,但是因为我不愿意被人看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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