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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超越死亡:恩宠与勇气-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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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的公园里有各种年龄层的人,悠然地闲逛。我们开车离去时,还塞了一整排车子,准备进入这个市镇。

车子一路往前开,我贪婪地浏览着窗外的景致:柠檬绿的草坪、河边冒出新叶的树木、如惊叹号般遍布四处的黄色连翘、开满花朵的樱桃树、布满山坡与河床的葡萄园。我们从一个河谷驶向另一个河谷,从德国前往巴黎,沿途的美景尽收眼底。我长期困在医院的双眼与灵魂,迫不及待地将美景深深地“一饮而尽”。我没有丝毫的倦怠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春天的美景。你能想像吗?秋天一直是我最钟爱的季节,现在和煦的春天已经取代了秋的地位。

巴黎真的很美,我们享受了一生难有的奢华款待:瑞德和苏安排大家住进豪华的丽池饭店。光是简单的牛角面包与咖啡,一份早餐就要40法郎。右边拐角处是著名的“哈利的纽约酒吧”(Harry’s New York Bar),据说是海明威、费兹杰拉德(Fitzgerald)以及所谓跨掉的一代最喜欢停留之处,也是巴黎少数几处英语人活动的地方。酒馆楼下的房间现在还摆着格什温(Gershwin)的钢琴,“一个在巴黎的美国人”(An American in Paris)就是利用它谱成的曲子。哈利宣称他们是第一个调出血腥玛丽与马车的酒馆,姑且不论真假,他们的血腥玛丽真的很令人难忘,这是大家一致公认的事实。

不过真正令崔雅和我感动得落泪的,还是圣母院大教堂,癌症、疾病、贫穷、饥荒与苦恼的凡俗世界,都被挡在了庄严的大门外,四处可见早已失传的神圣图案。崔雅和我参加了当天的弥撒,我们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仿佛全能的上帝这一次真的会降临,奇迹般地消除她身上的肿瘤,只因这个神圣的空间隔开了它的子民所染指的尘世,连它都被激起了有所行动的兴致。由彩绘玻璃穿透进来的阳光似乎也有治疗的效果,我们怀着敬畏之心在那里坐了好几个小时。

崔西和迈克来了,我们向瑞德和苏告别,开车前往左岸。崔西是一位颇有才华的艺术家,崔雅是一位工艺家,迈可和我则是具有欣赏力的旁观者。我们随着人群在奥赛美术馆(Musée d’Orsay)前,准备欣赏梵高的画作。叔本华曾经提出一个艺术理论:坏的艺术模仿,好的艺术创造,最好的艺术超越。所谓的“超越”,他的定义是“超越主客的二元对立”。他说所有杰出的艺术品都有一个共通性——可以让一位敏锐的欣赏者脱离自己而进入作品中,令那份孤立的自我感完全消失:换句话说,伟大的艺术品不管其内容如何,都是神秘的。在见到梵高的作品以前,我一直不相信这个论调,现在我真的被震慑住了,屏住呼吸、超脱自我似乎在顷刻间发生了。

离开巴黎返回德国的途中,迈克开车,崔西领航,肯与我则懒散地横靠在后座。又回到了乡间,我最喜爱的旅游点。我们在维特镇(Vit… tel)逗留了一晚,这是个水源地,很难分辨它到底是已经过气的观光小镇,还是尚未从凛冽的冬季中醒来。但是我一点都不在乎,因为我们的房间对面就是一个充满阳光、绿意盎然的公园。我拉了一张小椅子坐在阳台上,心里十分满足。

沿着曲折的小径,我们回到乡间的公路,在溪流旁野餐完,攀上较高的一座丘陵时,竟然发现一座滑雪场,里面有缆车,有人正在滑雪,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否则我可能会说服身边的人让我滑几个回合,我多么想到雪地里一边滑雪一边享受阳光。我想起奚弗大夫提过一个小男孩,他在白血球指数降到四百的时候仍执意要去滑雪,最后死于肺炎。我能体会那股强烈想要冒险的欲望。

科尔马(Coimar)是我们最喜欢的小镇,老旧的半木造小屋一间挨着一间,仿佛相互扶持了数个世纪之久,房子有的向前弯,有的向下垂,有的倾斜,有的摇晃,有的蹲伏,有的凸出,每间都有独特的个性。譬如某一间是风干的橙红色,旁边那间是斑驳的乳白色,接下来的一间是纹理清晰的蓝色,最后两间则呈现出龟裂的灰色与皲裂的灰褐色。到处都是卵石铺成的巷道,窄小而弯曲,只适合步行,巷道两侧的农舍好似满脸风霜的邻人倚着栏杆,互相交换村子里的绯闻与闲话。楼下的巷道挤满了观光客,络绎不绝地看着橱窗里的东西,点亮教室的香烛。

科尔马有一幅举世闻名的祭坛画作(Retable d’Issenheim,1515),看起来有点阴森,那个时期的生活可能也有点阴森——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肖像,头上箍着荆棘,血从铁钉中淌出,全身上下到处是伤口。崔西说,当时的欧洲梅毒正猖獗,因此,艺术家把这个苦难的标记也画在耶稣的身上。刚开始我觉得这幅画太强调基督的受难,接着我联想到许多佛教僧侣也喜欢在坟墓打坐。生活在16世纪同样充满苦难,这幅画要提醒我们的就是这一点。我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对这幅画的反应,看着自己不愿意了解从古到今这样的事情一直仍在发生,也想到自己与他人的苦难时,不禁起了寒战。我看着这些强烈的反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一股悲悯与善意从心中生起。

在萨尔茨堡(Salzburg)停留的那段时间,我们喝了点阿尔萨斯酒,吃了一些蛙腿,买了几块印有农庄图样的桌巾,还参观了教堂。为我们服务的女侍开心地对我们说,下一次我们要去巴黎的时候,她可以陪我们一同前往,因为巴黎的食物“très cher et pas bonne”——既贵又难吃。

回到德国,我们继续往波恩的方向行驶,沿途在巴登巴登(Baden Baden)落脚,这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温泉小镇。在这个地方,崔雅经历一件十分困扰她的事,也让我们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联想。

第二天我们去洗了一次罗马——爱尔兰式的温泉浴,非常舒服的经历。我们被带到十个不同的温泉浴池,每一处的温度略有不同,这一连串的浴池温度全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因此可以产生最大的放松效果,然而那天晚上我发现自己的五角星项链竟然不见了!我们找遍每个角落,询问每一个可以求助的人,还是不见它的踪影。这是我的护身符,是我父母在我和肯离开旧金山前往德国的那一天给我的礼物。它是按照我画的一个图,请我们的好友罗塞尔用手工打造的。它对我有很特别的意义。在德国的头一个月,日子过得黑暗无光,好几次从睡梦中醒来,我发现自己牢牢地握着这颗星,因为它,我不再孤独。我非常惊讶怎么会把它给弄丢了?一点迹象都没有,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我迷信的那一面,很自然地随着这个意外增长:难道我从此以后没有好运了吗?这是否意味着将有不好的事要降临?这是否象征着我的“守护星”陨落了?

一整晚崔西、迈克和肯不停地安慰我。突然我想到了卡卢仁波切教我的观音菩萨观想法门。他要我观想诸佛菩萨都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供养给它们;她们非常喜悦,把祝福如华雨般遍洒全宇宙。我也忆起了自他交换的观想。我把别人的苦难吸入体内,再把自己的善业吐出给别人。

以下是我用来去除执著之苦的观想练习:我把这颗五角星的美与幸运供养给众生。当我这么练习时,我可以感觉自己强烈的执著,执著于父母、那位打造项链的朋友,执著于得到项链时的情境和幸运的概念,执著于“艾斯崔雅”的原始意义。从这事件,我清楚地看到自己强烈的执著心,又因为它是一件颇值钱的饰物,执著就更强烈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观想着自己把它供养给众生,它的美、好运与治疗的功效,让每一个人都能获益。每当我因失去它而感到痛苦,或不自觉地伸手摸它而发现它不见时,都会做上述的观想。有时在餐厅里吃饭,我会想像它在每一个人的脖子上闪闪发光,走在路上我也会想像它在每一个行人的头上放光。我甚至会把它化成数百万颗星星,遍布整个宇宙,在阳光中缓缓降落地面,照亮每个人的人生。

这个练习让我非常清晰地察觉其他形式的执著或自私,譬如想要得到野餐中的最后一片起司,最后一口美酒,视野最好的房间,等等。因为这颗星的遗失,映照出这些细微的反应和这些随时会出现的执著与欲望。借着这项练习,我可以将任何我所渴望的东西都变成礼物分送给他人。这实在是非常有趣的经验。

透过这次练习,我看到一些并不想看到的真相,对于自己的执著,我察觉的速度也不是顶快,更不能做到放下一切。当我察觉自己想得到最好的美酒,或察觉自己有恶毒的念头或看到自己本来是善意的,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友善,一股心知肚明的微笑就会浮现,我希望自己在看到这些真相时能有更多的仁慈。肯曾经提到圣保罗所说的一句话:“我所愿意的善,我不去行;我所不愿意的恶,我反倒做了。”这句话让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困境中孤军奋斗的人,也让我对人性生起更大的悲悯。

弄丢了父母的礼物,罗塞尔亲手做的礼物,偶尔还会感到心痛,但是我对肯说,“你知道,仅仅只有三天而已,我觉得自己已经从丢项链的糟糕情绪中走出来了”。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有点过度乐观,但是这次练习真的对我非常有帮助,当我在做上述的观想时,我觉得这颗星好像还在我心中,永远不可能遗失。我对于它的消失所产生的迷信也逐渐退去,原来强烈的执著减轻不少。我真的很享受这项观想的练习,能时常送朋友一些礼物是很开心的事。

“当人我的界线淡化以后,以前被我视为善待别人的行动,其实就是善待自己,所以我非常乐意将最后一口美酒留给他人,甚至是全部也可以。”

回到波恩,依依不舍地道别了迈克和崔西,看着他们离去,心里真的很难过,有些难关仍然等在前面,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奚弗大夫在看崔雅最近的检验报告,嘴里讲着德文,到现在我还弄不懂他的意思。崔雅身上并发的疾病非常复杂,肺部感染、糖尿病、肿大的双腿、耗竭的骨髓,更别提那要命的癌症——原本两个月可以结束的疗程可能被迫延至四个月。日子一天天地拖着,恐惧之中增添了乏味,一种怪异的组合。

“诺伯特?是你吗?”

“是的,肯,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诺伯特和他的妻子乌蒂共同经营帝侯饭店。在我即将在那里度过的几个月中,诺伯特为我们担当了(《鲁滨孙漂流记》中) “星期五”的角色,一次又一次贡献他自己的宝贵时间为我们服务。他是一个相当慧黠的人,幽默中略带病态,跟我很像(他说他认识一个不怎么有能力的大夫。这位大夫只有在预测过去时,具有90%的准确度);我觉得他像个律师,也可以当个大夫什么的,他自己却比较喜欢门房的差事。我刚到这里的第一天,诺伯特便为我做了几张3×5的卡片,上面写的都是德文。他告诉我:“这是奚弗大夫要我做的。”有了这些卡片,我才能顺利地进出“诊所”(譬如崔雅产生胰岛素反应的那一天,因为有这些卡片,我才能火速地冲进餐厅,抓了些方糖回来救急)。少了它,我什么事也行不通。

“诺伯特,今天的天气如何?”

“晚上再问我吧。”

“好,告诉你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崔雅刚做完血液检查,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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