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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等待野蛮人-第2章

小说: 等待野蛮人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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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囚犯的手是被绑着的吗?”    
    “是的,长官,我是说,没有,长官。”    
    我打发走了他,填写丧葬许可证。    
    然而,在上床睡觉前,我提着一盏灯,穿过广场,绕过后面的街道走到谷仓那里。那小屋门口是一个新的卫兵,也是个农家子弟,裹着毯子正在睡觉。我走近时,蟋蟀停止了歌唱。可是拉开门闩的声音却没有把卫兵惊醒。我进入小屋把灯举高,我意识到自己擅自进入了一个存有国家机密的神圣或不神圣的地方(神圣不神圣又有什么分别)。    
    那个男孩睡在角落里一张铺着麦秸的床上,还活着。看上去是在睡觉,但从那紧张的身姿看来他并没睡着。他的两手被绑在胸前。另一个角落里是一长条白布裹着的东西。    
    我唤醒卫兵:“谁让你把尸体放在那儿的?谁把它缝上的?”    
    他听出了我声音里的愤怒。“是和另一个大人一起来的那个人,长官。我在值班的时候,他就在这儿。我听见他告诉那男孩说,‘和你爷爷睡在一起,让他的身子暖和一点。’他还假装要把那个男孩也缝进裹尸布里,用和他爷爷一样的裹尸布,但他后来没这样做。”    
    那男孩还是僵硬地躺在那里,眼睛紧紧地闭住。我们把尸体抬了出去。在院子里,就着卫兵举着的灯光,我找到裹尸布缝口的针脚,拿刀尖挑了开来,把那层布从老人头部那儿卷了下来。    
    他的灰色胡须上粘满了血。压破的嘴唇瘪了进去,牙齿都碎了。一只眼睛凹在里边,另一只眼眶成了一只血洞。“拉上吧。”我吩咐说。卫兵把打开的袋子扎了起来。但又散开了。“他们说他是头撞到墙上了,你怎么看?”他谨慎地看着我。“去拿些细绳来扎上。”    
    我把灯举到男孩头上照着他。他没有动,但是当我弯腰用手触摸他的脸颊时,他退缩了,开始发抖,整个身子哆嗦得上下起伏。“听我说,孩子,”我说,“我不会伤害你的。”他蜷缩起身子用捆着的手挡着自己的脸。两只手满是瘀肿和紫瘢。我摸到了他的骨头。凡我接触到这孩子身上的地方都极其可怕。“听着:你必须对那长官说实话。他就是要听你说真话——说实情。一旦他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就不会再伤着你了。但你得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如果你痛得不行,也别太丧气。”我找到捆扎的绳结把绳子解了开来。“两只手互相搓搓,让血流动起来。”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中摩擦着。他疼痛地蜷拢手指。我的行为很像是一个母亲在安慰被父亲暴怒地扁过一顿的孩子。因为有个念头一直挥之不去——审讯戴着两副面具,有两个声音,一个严厉,一个诱导。    
    “他今晚吃过什么吗?”我问卫兵。    
    “我不知道。”    
    “你吃什么没有?”我问那男孩。他摇摇头。我感到自己的心十分沉重。我从未想到要卷入到这种事情里去。我不知道这事情什么时候可以结束。我转向卫兵。“我现在要离开了。有三件事要你去做。第一,等这孩子的手好些了你得再把他捆起来,但别捆得太紧让手肿胀起来;第二,我要你把院子里那具尸体留在那儿,别再搬进来,明天一早我会派一班殡葬人员来收尸,你就交给他们好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就说是我的命令;第三,你现在把这小屋锁上跟我来。我要你到厨房里给这男孩拿点吃的东西来,来吧。”    
    我并不想对这件事作些添油加醋的描述,我只是个乡镇治安行政官,一个为帝国服务的负责任的官员,在这个荒凉的边境打发着自己的岁月等着退休而已。我负责征收什一税和其他税款,掌管公共领地,照管着边防要塞不至于缺少供给,监督我们这里惟一的一个下级官员,顺带也管一下贸易,一周主持两次法庭的开庭审理。有空时,我就看看日出日落,很满足地吃吃睡睡。等到我去世时,我希望在帝国的公报上能登上三行小小的公告,提一下我的功过就行了。在平静日子里过平静生活,我从未有过比这更高的要求。    
    但去年关于不安分的野蛮人的传闻从首都传到了我们这里。生意人的行商路线遭到攻击和掠夺。库房物品偷窃事件大幅上升,而且越来越猖狂大胆。一队人口普查人员失踪了,后来被发现埋在一个浅浅的坟坑里。州长在调查出行时都发生了枪击事件,边界巡逻队也卷入了冲突。野蛮人部落都有了武器,流言到处乱飞。帝国必须采取预警措施,以防发生战事。    
    在这些动乱中我自己却什么也没见着。私下里我觉得这是每一个朝代必然要发生一次的事儿,必定是这样的,这是关于野蛮人歇斯底里的说法的一个片断罢了。边境地区的妇女们,没有一个不梦到有双黢黑的野蛮人的手从床下伸出来握住她的脚踝;也没有一个男人不被想像中这样的景象吓住:野蛮人跑到他家来闹宴,打碎盘子,放火烧帘子,强奸他的女儿。可我觉得这都是那些过得太安逸的人想像出来的,你让我看到一支野蛮人军队,我才会相信。    
    在首都人们关注着北部和西部的野蛮人可能已经联合起来了。司令部的官员们被派到边境地区来;堡垒要塞加强了警戒。商人们要求派遣武装人员给他们保驾。国防部第三局的人在第一时间被派到边境来,还有国家指导人员、侦察隐蔽的煽动行为的专家、想弄清真相的热心人、审讯专家等都纷纷拥了过来。看这样子我的安逸日子要结束了,尽管那时我还能怀揣一颗平安的心睡觉,很清楚尽管这儿那儿都有些磕磕碰碰的事儿,这世界还是按着自己的方式在平稳运转。如果我只是把这两个所谓的囚犯交给乔尔上校就好了,我会这么说:“瞧,上校,您是行家,该怎么处置他们您瞧着办吧!”——如果我那时正好外出打了几天猎——我本该如此的,也许去上游转悠几天,回来后压根儿没工夫看他的报告,或是在他的报告上不经意地瞄上一眼,就把我的封印盖到他的报告上去了,对他那个“调查”也不作任何质询,就当是压在石头底下的“报丧女妖”①——如果我聪明点的话就该这么做,然后,我现在可能已经又在那儿猎兔猎狐了,心安理得地调情去了,就等着这桩调查案结束、所有边境地区的动荡平息下来。但是,老天,我没能置身事外:那一刻,我把自己的耳朵锁定在谷仓小屋那儿传来的叫喊声里,因为那儿正在使着某种招儿,然后,当天夜里,我提上灯,为自己良心的缘故向那边走去。    
    *                *               
    地平线的这边到那边全都铺上一层白雪。这是从天上无处不在的光源里散落下来的,好像太阳化作了薄雾笼罩了人间。在梦中我经过兵营大门,经过光秃秃的旗杆。广场在我面前伸展开去,伸到尽头时融入闪闪发光的天空。城墙、树木、房屋逐渐消褪下去,失去了它们原有的形状,消失在世界的边缘。    
    当我悄悄地走过广场时,几个黑色身影从白色背景中跳了出来,孩子们在玩用雪搭建城堡的游戏,在城堡顶上他们插上了一杆红旗。他们戴着连指手套、穿着靴子,身上裹得暖暖的足够抵御寒气。他们一把一把地捧来白雪为自己的城堡筑着城墙,完善着城堡的建设。他们口鼻中喷着白呼呼的雾气。环绕着城堡的堞墙已经筑起一半了。我费劲地想要听清楚他们那飘忽不定的含糊的叫喊声,却什么也听不出来。    
    我明白自己如同阴影似的庞大体形有多么难看,所以,当我走近时,他们朝一个方向一哄而散没让我感到惊讶。只有一个,比别的孩子年龄都要大些,甚至都不能说是孩子了,她坐在雪地里,衣服后面披着风帽,背朝着我,正在做城堡的门,她的两条腿分开着,忙着挖洞、拍打着雪块、做着模型。我想像着她那被尖形帽的花瓣围绕着的脸,却想不出来。    
    


第一章第一章(3)

    那男孩仰面躺着,全身赤裸,睡在那里,呼吸急促而微弱,皮肤上闪着一层的汗珠。这回他的胳膊没有被绑着,我看见愤怒把隐藏的伤痛撕开了。我把灯举得靠他近一些。他的肚腹和阴部两侧布满了斑斑点点的疥癣、瘀青和伤痕,还沾着一丝丝血迹。    
    “他们对他做了什么?”我轻声质问卫兵,这是昨晚那个年轻人。    
    “一把小刀,”他也轻声回答,“就是一把小刀,像这样。”他张开大拇指和食指。手里做着捏刀的样子戮进那睡着的男孩身体里,然后灵巧地转动着刀子,像是转着一把钥匙,先是向左,再是向右,然后抽出。他的手放回原位,站在那里等着看动静。    
    我俯身跪向男孩,让灯靠他的脸更近一些,摇晃着他。他的眼睛无力地睁开,又闭上。他叹息一下,急促的呼吸缓了下来。“听着!”我对他说,“你一直在做噩梦。你必须醒过来。”他睁开眼睛,透过灯光眯起眼看我。    
    卫兵用盘子递给他水。“他能坐起来吗?”我问。卫兵摇了摇头。他扶起男孩帮他小口喝水。    
    “听着,”我说,“他们告诉我你已经招供了。他们说你承认你和那个老头,和其他一些你们族里的人偷了羊和马。你已经说出了你们族里的人都有武装,到春天你们就会集合起来对帝国动武。你说的是实话吗?你明白你招供的是什么吗?明白吗?”我停了一下;面对所有激烈的事件他的回顾都只是一片空洞,就像那些经过长途奔跑而累垮的人。“这就意味着军队将出动去对付你们的人。就会有杀戮。你们的首领将会送命,甚至还有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真的要这样吗?”他什么反应也没有。我摇着他的肩膀,拍着他的脸颊。他没退缩:我就像是在拍一个死人。“我想他是病得很重,”那卫兵在我身后轻轻地说,“很痛,病得很重。”男孩闭上了眼睛。    
    *                              *    
    我把我们这里惟一的一个医生叫来,这个老医生就靠给人拔拔牙齿和用骨粉、蜥蜴血兑制春药混事儿。他往创面上敷着黏土制的膏药,又把一些油膏涂到上百处戳伤的口子上。他说他担保这男孩一个星期内就能走动了。然后又推荐了一些营养食物就匆匆离开了。他没问这男孩为什么会被伤成这个样子。    
    可是上校不耐烦了。他的计划是要给那些部落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打击,抓住更多的人。他想要这男孩作向导。要我把兵营里四分之三的兵力拨给他用,还得配上装备。    
    我试图劝阻他。“我一点也没有不敬的意思,上校,”我说,“您不是战斗部队的军人,您从未在这种不友好的地区作过战。您没有向导,只有这么一个对你怕得要死的孩子,他会编出一些只是讨您喜欢的话来说给您听,而且这孩子也不适合长途行走。您也不能靠士兵来帮您,他们只是一些被征召来的农民,大部分人没走出过离驻地五英里的地方。而您追捕的野蛮人会嗅到您到来的气息,当您还在进行白天行军时就消失在沙漠中了。他们一辈子都住在这儿,熟悉地形。您和我是外来人———您比我更是。我诚恳地劝您还是不去为好。”    
    他听完了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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