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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受害者-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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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儿狗血。贫困家庭摊上这事儿总是离崩溃不远了。

“这不是重点,”他对我说,“其实从这个病被确认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结局是什么了。生老病死没啥了不起的。我们农村人,命比纸贱,但送到了医院总不能不看。”

说到这事儿的时候,管文明的眼圈有点儿红,我发现他的拳头又握起来。悲伤和愤怒总是一对亲兄弟,我想我基本能够猜测到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儿了。

果然,事实和我猜想的没啥两样。在入院一个星期之后,管文明的母亲病发了。癌症病人往往死于并发症,如果被控制,或许能够延长生命,但也只是时间问题。这些管文明都有心理准备。可病情来得如此凶猛,却是一开始没有料到的。

在此之前,医生给出的期限是还能有一年的存活期。如果没有这个“许诺”,也许管文明的心理落差就不会那么大。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变糟的。她最终死在入院后的一星期,死因是癌栓脱落,堵塞气管窒息而死。

从半夜12点起,管文明的母亲就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如果这个时候医生立马开出病危,那也就算了。可问题是当班医生全都不在,只剩下一个大学刚出来的实习医生。实习医生还年轻,却学会了成年人的冷漠和不耐烦,在草草对她检查和上了点滴之后,得出的结论是,生命体征一切正常。

管文明学着实习生,自己偷偷地给母亲把了脉,当时她的心跳在每分钟180下,是个人都会有质疑,这也是生命体征平稳?

“死一个人很正常,即使我在那个年纪,也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如果她不是我的母亲,她的死也许我根本不会在乎。但问题是,她是我妈!”管文明悲伤地说道。

管母从凌晨四点开始表现出极度痛苦的样子,这种痛苦的程度就算是个陌生人看到也会动容,更何况是自己的母亲?

管文明开始焦急地穿梭在医院的走廊里。那个实习医生依然保持着冷漠和不耐烦。“我不指望那帮医生能把我老娘的病看好,只求一个心理安慰罢了。”管文明咬牙切齿道,“可问题是这样的安慰我都没有得到。”

到了凌晨四点多钟,管文明的母亲到了呼吸极度困难的地步。可那个实习医生依然轻飘飘地处理,在她看来,她只是为了能够拖过六点,到那个时候她就下班了,出什么事儿都和她没关系了。抢救是需要风险的,避免风险的方式就是逃避,即使错过最佳救助时间也在所不惜。

可管文明的母亲运气没那么好,她死了,死在5点50分。临死前的十分钟,实习医生才想起来可以用呼吸机挽救一条生命,原本这事儿可以处理得更好,但那实习医生没这样做。即使在作出使用呼吸机的决定时,依然闲庭信步般地打着电话,慢悠悠地走进病房,还时不时地看看手表。

“我恨不得打死她们!”管文明青筋暴露,事隔多年,显然他依然无法从当初的场景里走出来。

“那个实习医生是个女的吧?”我突然问了一句。

管文明奇怪地看着我,然后回答道:“是的。”

我心里有些不安,但此时仍然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朴实的管文明固执地认为,如果自己是个城里人,母亲的死就不会那么凄惨!他必须想方设法留下来,才能改变命运。

自从把老爹送回老家之后,他又回到了城市,捡了两条草席,一个烧煤油的炉子,就在天桥底下安了家,每天以捡破烂为生。

有一天,他回到天桥下的家,发现有个陌生人躺在自己的床上。蓬头垢面,一脸煤灰。那个男人奄奄一息,肛门被插入了近40厘米的带回钩的钢筋,蜷缩成一团,躺在肮脏的草席上瑟瑟发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很难想象当时管文明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管文明颤颤巍巍地问道。

中年人沉默,嘴唇嚅动却又说不出话来。

“你是哪里人?河南?湖南?安徽?四川?”

没想到说到安徽的时候,那男人居然点了点头。

“安徽的?”

“嗯,安……安徽……的。”中年人喘着粗气。

“谁害的?”

中年人竖起了两个手指。

管文明皱起了眉头:“两个人干的。”

男人点点头。

“多大年纪的?”他接着问道。

男人说不出话来。

“二十多?三十?四十?”

“十……十几岁。”

“来这干吗的?”

“捡、捡破烂的,没地方去,睡一会儿,好点儿,好点儿就走。”男人挣扎着要坐起来,被管文明拦住了。

“结婚了吗?有孩子了没?”

男人看了看他,点点头,双眼里流出了几滴泪水。

怎么办?管文明决定报警。但警察其实也管不了,只能把男人送去医院而已。因为母亲的缘故,管文明对医院有怨气,做完笔录,留了指印,跟警察一块儿把那男人抬进医院就算了结了。分别之前,管文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悄悄往那男人口袋里塞了200块钱。

如果这事儿就这么了结的话,管文明内心的怒火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积蓄起来。第三天,管文明回到家,发现那个男人又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好了?”

“不、不知道,医生说好了,再往下治要钱,我、我没钱,就出来了。”

后来知道,这是那个男人第二次厄运的开始。医院把钢筋抽出来之后,抹了点儿消炎药敷衍了事。男人没有钱,只能再次回到这里,也许他认为管文明是唯一肯收留他的人吧。

男人痛苦地熬了四天,管文明每天煮稀饭喂他,他却一天比一天更虚弱。管文明心里清楚得很,母亲的病是命中注定,但这男人是外伤,及时治疗是可以挽回性命的。

管文明每天在破烂堆里过活,接触的都是破铜烂铁、旧罐陈木,累的时候,点一根烟卷,也会看看废报纸上的新闻。

管文明看到《新报》上印了个大大的救助电话,他打了个电话,来的是个女记者,20出头的样子,梳着马尾辫,白衬衫、牛仔裤,管文明觉得那男人有救了。

不用那小姑娘掏钱,她只要写两笔,捐款就来了,男人就不用守在闷热肮脏的天桥底下等死了。那姑娘拿着纸和笔,胸前还挎着个照相机,一边记,一边照,一边还时不时地打断问话。

“你们应该报警,”最后,女记者总结道,“让警察把凶手找出来,太不像话了,这不是调不调皮的问题,已经违法了,可以提出民事赔偿。”

女记者带着采访稿,先奔公安局去了,然后回报社发稿。管文明就抻着脖子等,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依然没有动静,倒是那男人快撑不下去了。管文明又打了那个热线电话,过了两天,警察是等来了,不过不是来帮他们,而是来收容他们的。

管文明和那个男人都没有暂住证,就被送进了收容所,住在四十几个人一间的教室里。自己掏得出路费就被遣送回家,掏不出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在郊区的山上扒石头,挣五毛钱一天的苦力钱。

“我还在收容所里挨了揍,这条腿就是被里面的看守打折的。”管文明直勾勾地看着我说。

那个男人,管文明再也没有见过,三个月之后,管文明被放了出来,在一张废弃的报纸上,看到这样一条通讯:

“一安徽籍的拾荒者因偷窃被当场抓获,遭到群众殴打。警方介入调查,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予以必要的救治。伤愈后送至收容所,近日此拾荒者因旧伤感染,在紧张细致的抢救后,终因伤势过重不幸死亡。”

这则通讯,仅从字面意思来理解,就已经漏洞百出了。

“怎么会这样?”我问。

“不知道。难道人命就那么不值钱?”管文明眼中冒着火,恨恨地说,“有朝一日,我要把这些人全部杀光!”

叫的外卖迟迟没有来。这无疑为原本就带有火药氛围的现场埋下了一根火柴。我的偏头痛在加剧。似乎随着局势的明朗,我越来越难以自控。

杀人游戏在最终翻牌之前,没有人知道那张牌的真正身份。怀疑和确认终归是两码事儿。我再一次告诫自己不要多想,这只是生活中无数次匪夷所思的巧合之一罢了。

但——愤怒的客观和主观理由都有,生理特征也等同,更重要的是,先期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管文明作为何久安的搭档,作为何久安为数不多的业余活动时的酒友,应该很了解何久安吧。

我警惕地看着他,还是让自己客观一点儿,眼前的这个男人普通平凡,怎么可能杀掉那么多人?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妈的,已经叫了40多分钟了,怎么还没来?”管文明爆了粗口。

“等等吧。”我虚弱地说道,脑袋疼正在消耗我的体力和耐心。我还得判断自己心中的臆想,有多少真实的可能性。如果属实,我有多少体力和智商来对付眼前的情况?

“要不我们再下盘棋吧!”我必须找到一个稳定他,还有稳定我自己情绪过渡的方法。

我心不在焉地布阵应对。这一次管文明的棋风与之前的判若两人。如果说前面是暗流涌动,那么这一次就是直挺挺的杀气横溢,步步狠着,不惜同归于尽。

露出自己软肋,只为抢夺先机,置我于死地。我偷偷地看他,汗从他的额头淌了下来,青筋暴露,整个人的样子也有了明显的变化。这就是所谓的双重人格?

我不知道。

很难想象一个懦弱瘦小的糟老头儿会瞬间变成一个攻击性颇强的危险分子。难道刚刚回忆的故事就是刺激他的源泉?

直到这个时候,我仍在告诫自己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外卖终于来了。交手的过程很简单。送外卖的小伙也是年少气盛。

“怎么那么久才来?”管文明站起身来。

“又不只你一家。”小伙没好气地回答,丝毫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小老头儿的威胁。

“放你妈个屁,我们多久前叫的!”

“放你妈屁,找抽是吧?”

我看得出管文明想动手,做了那么多年警察,这点儿观察力还是有的。我站起身来要拦他,突然间脑袋抽搐了一下,愣了半秒,已经来不及了。管文明一个箭步冲过去,熟练地用左手横过身前,用力挥拳过去……

我默不做声地看着他这个熟练的击打行为,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警察。好不容易把他们拉开之后,那小伙儿还不服气地补了句:“你给我等着!”

管文明坐在那儿喘着粗气抽烟,胸膛一上一下像起伏的波浪。我坐在一旁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过了一会儿他自行恢复了过来,又恢复到那个平常无奇的老头儿,脸色苍白,形容枯槁,一看就是最底层的那种被生活已磨炼到毫无棱角的中年男人。

我脑子里不停地闪过曾经看过的书籍,这种性格骤变,前后判若两人的心路历程,究竟是怎么来的,将去向何方?如果周炳国在这里就好了,他大半辈子都在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对不起。”他率先开口说话了,我不知道他为了什么道歉。

“前面说得有点儿气愤,失态了。”

我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半天,通常情况下,应该这样说:“打人终归不对的,就算别人做错了,打人终归不对的。”

这是我要说的话,可偏偏出了错,也许是因为太紧张,最后出口的竟然成了:“是不是3月20日?”

“你说什么?”

“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我的意思是说,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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